徒劳的挣扎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意识正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溺毙的最后一口咸猩尚在喉间,深海刺骨的寒正渗透骨髓——下一瞬,一股截然不同的、浓烈的铁猩味蛮横地海水的咸猩,粘稠的液体冲入鼻腔!
猩红!
像盛大的红绸在眼前炸开!
浴缸的水面晃动、碎裂,倒映着浴室顶灯惨白的光。
血水漫过她的下巴,左手腕裂开的伤口浸在水中,如同绽开一簇诡异的红珊瑚。
冰冷的窒息感裹挟着血液的铁锈味灌入喉咙!
割腕?
***?
怎么回事……不是该葬身深海嘛?
这个认知像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溺水的混乱与绝望,与前世被推入深海的濒死记忆疯狂地交织、碰撞!
少女的身体是陌生的沉重和虚弱,胸腔深处传来一种沉闷而危险的钝痛,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
所有的陌生的感觉都在提醒她,这不是她的身体!
“重生……” 一个荒谬而清晰的念头在意识边缘闪过。
就在意识即将被冰冷与血腥的漩涡彻底吞没时,“砰”的一声巨响!
浴室的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开!
“眠眠——!!!”
一个保养得宜、此刻却花容失色的***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音因极致的惊恐而变调。
“眠眠!
爸爸在!
爸爸在!”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穿着考究西装、脸色惨白如纸的中年男人,儒雅气质被巨大的恐慌撕得粉碎,她浮肿的眼眶里布满血丝,微卷的头发黏在汗湿的额头。
男人用毛巾用力捆扎她的伤口,力道大得几乎勒断她的骨头。
“眠眠,别怕啊,等一会儿救护车就来了。”
他的声音粗粝沙哑,铂金袖口上己经凝结了大片暗红的血痂,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血水溅在他的鬓角,那几点灰白发茬如同焦土上猝然降临的寒霜,尤为刺目。
“mian,mian”真是好熟悉的称呼啊,她是在哪里听过呢?
好像是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了……两张写满极致惊恐与绝望的脸挤满了少女模糊的视野。
他们的眼神,纯粹而灼热,带着一种不顾一切、足以焚毁一切的恐慌与爱。
这眼神,陌生得令人心悸。
少女喉咙里溢出一丝微弱的气音:“爸……妈……” 那并非她的意志,更像是这具躯壳残留的本能。
心脏像被巨锤轰砸!
不知是溺毙残留的窒痛,还是被“爸妈”这称呼烫出的深渊巨洞。
黑暗彻底吞噬了她。
最后残留的感官,是手腕被一只滚烫颤抖的手用力按住带来的剧痛,以及那两张焦急万分的脸,带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灼人温度,烙印在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瞥里。
冰冷与黑暗是永恒的囚牢。
少女的意识在溺水的窒息感和割腕的失血眩晕中沉浮。
就在这时,一些不属于她的、带着强烈情绪色彩的画面和声音,如同幽暗水底突然亮起的磷光,强硬地刺破黑暗:冰冷的湖水!
剧烈的呛水感刺穿肺腑。
视野天旋地转,一个模糊的、属于孩童的、惊恐尖叫的男孩侧脸近在咫尺。
混乱的水花拍打着脸颊。
胸腔像被巨石压碎,每一次试图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远处岸上,女人凄厉到变调的尖叫:“眠眠——!”
和男人惊慌失措的怒吼。
溺水!
根源!
恐惧和濒死的绝望感深深烙印。
这具身体悲剧的起点。
刺鼻的消毒水!
苍白的天花板晃动。
医生严肃忧虑的脸,父母布满泪痕、憔悴到极点的脸庞在床边放大。
低沉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判决:“……重度心肌损伤……非常脆弱……必须绝对静养……终身药物和护理……任何剧烈情绪波动都可能……” 一种深沉的、浸透骨髓的虚弱感,身体里仿佛埋着随时引爆的炸弹,每一次心跳都带着沉重的不安。
巨大的落地窗。
窗外是修剪精美的花园和远处城市的璀璨灯火。
窗内,寂静无声。
少女坐在椅子上,裹着厚毯,脸贴冰冷的玻璃。
窗外,几个充满活力的模糊身影嬉笑打闹。
室内只有古董钟单调的“滴答”。
深入骨髓的孤独和渴望,像冰冷藤蔓缠绕心脏,闷得喘不过气。
囚笼!
豪华的别墅是保护壳,亦是隔绝灵魂的金丝笼。
压抑的争执!
(门外,刻意压低却字字清晰)林晚意,声音哽咽颤抖,带着崩溃边缘的恐惧: “明轩,不能再让她受***了!
那个学校……人太多……万一……”许明轩,声音疲惫沉重: “晚意,我知道你怕。
我也怕!
可眠眠是活生生的人啊!
她需要一点阳光,接触同龄人……”林晚意: “阳光?
同龄人?
她的心脏承受不起!
上次王太太孩子声音大点,眠眠就脸色发白……我只要她活着!
平安活着!”
绝望的呜咽。
父母的爱与枷锁!
母亲的恐惧筑起牢笼,父亲渴望一丝缝隙,痛苦对立。
揉皱的纸团!
一张被泪水彻底晕染的入学通知书,被狠狠揉成一团,丢弃在华丽垃圾桶深处。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强烈的失望化为死寂绝望。
希望的微光被亲手掐灭。
哥哥的脸!
画面交织:幼年沙滩,男孩带着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递给她一个温热的漂亮贝壳。
溺水后,青年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沉重愧疚和小心翼翼。
想靠近却迟疑,目光接触瞬间仓惶移开。
送来的昂贵礼物堆在角落,落满灰尘。
哥哥的十字架!
许琛活在无法摆脱的负罪感炼狱里,笨拙的弥补徒劳地将彼此推得更远。
记忆的洪流退去,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替我活下去,你比我更想活下去……照顾好家人……这是我唯一的祈愿……是我的懦弱对不起他们……。”
声音远去,冰冷的窒息感和血腥味被另一种气味取代——消毒水,刺鼻而冷酷。
规律的“嘀——嘀——”声,像生命的倒计时,敲打着死寂。
意识如同沉船,艰难地上浮。
身体的沉重感清晰起来,左手腕被严密包裹的钝痛,胸腔深处被无形之手死死攥紧的闷痛和心悸。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深入骨髓的疲惫。
眼皮重若千钧。
少女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
刺眼的白光让她瞬间眯起眼。
视野逐渐清晰:洁白的天花板,柔和的壁灯,悬挂的透明输液袋,药液一滴一滴流入右手背静脉。
床边,心电监护仪发出平稳无情的“嘀嘀”声,屏幕上跳动的绿色线条,是这具脆弱躯壳生命岌岌可危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