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裹挟着蝉鸣掠过教学楼，高三的走廊里弥漫着试卷油墨味。
理科楼永远亮着最多的灯，十六个班级像蜂巢般嵌在长廊两侧，而安然所在的一班门牌下，"重点班"三个字被日光晒得有些褪色。
她正埋头演算物理大题，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沙沙声响，额前碎发垂落遮住眉眼，左手无意识地转着己经掉漆的黑色水笔。
后排突然传来翻书的哗啦声，她睫毛颤了颤，又迅速聚焦回眼前的受力分析图——重点班的空气总是像被压缩过，连呼吸都带着公式的味道。
文科楼在操场另一端，十二间教室安静得像沉在水底。
林夕梦坐在三班靠窗的位置，摊开的历史地图册上，钢笔正沿着隋朝大运河的脉络游走。
她的马尾辫用简单的黑色皮筋束着，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她纤长的手指上投下细碎光斑。
前桌突然转过半张脸，压低声音问："林夕梦，昨天的数学最后一道选择题......"她侧过头轻声讲解，声音清润如玉石相击，发梢随着点头的动作轻轻扫过肩头。
讲完题翻开笔记本时，扉页上"年级第五十"的红色印章在阳光下微微发亮，那是月考表彰时教务处盖上去的。
走廊里响起预备铃，两个教学楼的灯光同时亮起，将暮色中的操场切割成明暗交错的格子，而埋首书堆的少年少女们，正沿着各自的坐标轴，朝着七月的终点线缓慢移动。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过教室，粉笔灰在光柱里浮沉，课桌上摊着刚发下的月考卷，油墨味混着夏末的燥热漫开。
迟静的指尖先触到数学卷，边缘己被她无意识地掐出几道浅痕——那个刚过及格线的数字像枚生锈的钉子，钉在卷首红得刺眼。
他轻轻“啧”了声，把卷子往抽屉里塞了半截，露出的空白草稿纸上，只有开头几道选择题的演算过程，后面大片留白像片没来得及开垦的荒地。
这时物理卷从桌角滑过来，迟敬随手一翻，红勾密密麻麻爬满卷面，最后一题的答案旁，老师用红笔圈了个“100”，笔尖力道重得几乎戳破纸背。
他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指尖在那个满分数字上摩挲片刻，像抚摸一块温润的玉。
“看什么呢笑得偷摸摸的？”
安然的脑袋突然凑过来，马尾扫过迟敬的胳膊。
她先瞥见数学卷上的分数，眉头立刻拧成结：“这数学……你又在及格线蹦迪？”
话音未落，目光己掠到旁边摊开的物理卷，后半句卡在喉咙里，眼睛倏地睁大：“我去，物理满分？！”
迟敬把数学卷往里又塞了塞，露出的物理卷在阳光下泛着柔光：“拉分的活儿还得靠它。”
安然己经抓起讲台上的班级排名表，指尖顺着名单往下滑，停在第二十七个名字上——迟静。
她自己的名字在第二，比迟敬往前二十五位，却忍不住咋舌：“偏科成这样还能稳住前三十，你这物理怕是能把后排同学甩出二十分吧？”
迟敬没接话，只是把物理卷往中间推了推，让那片红勾彻底沐浴在阳光里。
抽屉里的数学卷似乎还在发烫，她想，下次数学卷上的空白，总得再填几道题进去。
至少，要让那个及格线数字旁边，能多添个像样的两位数。
运动会开始，操场上的广播还在循环播放着运动员进行曲，明晃晃的阳光把红色跑道晒得发烫。
迟敬捏着皱巴巴的报名表，额角沁着薄汗，从班级队伍这头走到那头，问了足有三遍"有人报100米吗"，得到的回应只有此起彼伏的摇头和躲闪的眼神。
他是体育委员，总不能让自家班的项目空着，可看着同学们要么低头摆弄号码布，要么假装系鞋带，迟敬的嗓子像塞了团棉花。
忽然瞥见看台角落的树荫下，安然正抱着膝盖坐着，膝盖上摊开一本封面磨损的诗集。
她总是这样，运动会也捧着书，像株安静的薄荷。
迟敬咬咬牙，攥着报名表朝她跑去，塑料凉鞋踩在塑胶跑道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
"那个……安然同学？
"他在她面前站定，影子恰好落在翻开的书页上。
安然抬起头，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合上书时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
迟静把报名表递过去，声音发紧："100米还差个人，你看……"话没说完就被自己噎住——谁都知道安然体育课800米从没及格过。
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安然盯着跑道上跃动的光斑看了几秒，忽然轻轻"嗯"了一声。
迟静以为自己听错了，只见她接过笔，在空白的报名栏里一笔一画写下名字，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混着远处的欢呼声，竟奇异地让人安心。
她把报名表还回来时，指腹蹭过迟敬汗湿的掌心，带着书页的凉意。
"我跑不快的。
"安然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草屑，声音比蝉鸣还轻。
迟敬却笑起来，额角的汗滴进眼睛里也不觉得涩："没事，跑完就行。
"他转身往检录处跑，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像跟着一只怯生生的小鹿。
迟敬对她说了一句“谢谢你安然，没关系 ，比赛第二，友谊第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