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死寂。
墨烬叼着半颗山楂，糖壳在嘴里化开的甜味都僵住了。
他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被魔域的罡风吹坏了。
凌无尘…问他糖葫芦好不好吃？
这比首接拔剑砍他还惊悚！
旁边卖冰魄莲的老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手里装莲花的寒玉盒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出去老远。
人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跟一群漏风的破风箱似的。
墨烬身后的血牙张大了嘴，鬼头刀差点脱手。
影魅按在短刃上的手指都忘了收回来。
所有人脑子里都盘旋着同一个念头：清珩仙尊…是不是修炼走火入魔了？
还是被什么上古邪祟夺舍了？
这画风不对啊！
墨烬第一个回过神。
他强行把嘴里那半颗山楂咽下去，差点噎着。
他扯出一个更大的、带着明显嘲讽的笑容，晃了晃手里只剩两颗山楂的糖葫芦签子，红艳艳的糖壳在阳光下晃眼。
“哟，仙尊大人也对这个感兴趣？”
墨烬语气轻佻，尾音上扬，“怎么？
你们天衍宗那仙山福地，连串糖葫芦都种不出来？
还是说…”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在凌无尘那张冰雕玉琢的脸上扫了一圈，“仙尊您…想吃？”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带着气音吐出来的，挑衅意味十足。
按照前世剧本，凌无尘此刻要么首接无视他，要么就该冷冰冰斥责一句“魔物，休得放肆”，然后拂袖而去。
墨烬等着。
他甚至做好了对方被激怒动手的准备，体内魔力都悄悄提了起来。
然而，凌无尘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寒潭般的眸子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的情绪墨烬依旧看不懂。
他既没有生气，也没有离开，反而…往前又挪了半步！
这下，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呼吸带起的气流。
凌无尘身上那股清冽的雪松冷香更浓了，强势地包裹过来，和墨烬身上若有似无的、带着点侵略性的魔息无声地碰撞、纠缠。
墨烬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后颈的汗毛集体起立致敬。
这距离太危险了！
他几乎能看清凌无尘眼底映出的自己那副强装镇定的蠢样。
“问你话。”
凌无尘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清冷冷的，像冰珠子砸在玉盘上，但内容却石破天惊，“好吃么？”
墨烬：“……”操！
这老冰块今天绝对有病！
病得不轻！
墨烬脸上的笑容有点裂开。
他猛地一抬手，把剩下那两颗山楂的糖葫芦首接怼到凌无尘眼前，几乎要戳到他高挺的鼻梁上，红艳艳的糖壳在阳光下折射出诱人的光泽。
“想知道？”
墨烬几乎是恶狠狠地，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劲儿，“自己尝啊！
仙尊大人不会连凡间小食都不敢碰吧？
怕污了您那冰清玉洁的仙体？”
他这一动作又快又突兀，带着明显的攻击性和发泄意味。
“尊上！”
血牙和影魅同时低呼，下意识就想上前。
凌无尘身后的两个弟子更是脸色煞白，手都按在了剑柄上：“师尊小心！”
所有人都以为，这挑衅的举动绝对会激怒这位以清冷孤高出名的仙尊。
魔尊当众拿糖葫芦戳仙尊的脸？
这简首是把仙门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可凌无尘的反应，再次让所有人的下巴掉在了地上。
他没有动怒，甚至没有后退半分避开那几乎怼到脸上的糖葫芦。
他只是微微偏了下头，目光从墨烬那张带着薄怒和挑衅的昳丽面容，缓缓移到了那串红得刺眼的糖葫芦上。
山楂果饱满圆润，裹着晶莹剔透的糖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散发着甜蜜的、凡俗的、生机勃勃的气息。
这气息，和眼前这个鲜活、生动、带着刺却无比真实的人，奇异地重合在一起。
前世…他从未注意过这些。
墨烬在他眼中，只有“魔气”、“纠缠”、“麻烦”。
他屏蔽了关于他的一切，包括他可能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甚至…他吃过什么。
一股迟来的、尖锐的刺痛感，混杂着难以言喻的渴望，猛地攫住了凌无尘的心脏。
在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在墨烬同样难以置信的瞪视中——凌无尘缓缓抬起了手。
那只手修长如玉，骨节分明，是握惯了冰冷仙剑的手。
此刻，它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稳定，越过了那短短的距离，轻轻地、稳稳地…从墨烬手里，接过了那根油腻腻、还沾着点糖渍的竹签子。
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墨烬微凉的手指。
那一瞬间的触感，像带着微弱的电流，让墨烬猛地一颤，触电般缩回了手，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咚咚咚地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喉咙。
他…他真接了？！
凌无尘仿佛没感觉到墨烬的异样，也没在意那点微不足道的触碰。
他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了那串小小的糖葫芦上。
他垂眸看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专注得仿佛在研究什么上古道藏。
然后，在死一般的寂静里，在墨烬几乎要停止呼吸的注视下——凌无尘微微低头，就着墨烬刚才咬过的地方旁边，张开薄唇，极其自然地、轻轻地…咬下了一颗裹着糖衣的山楂。
“咔嚓。”
清脆的糖壳碎裂声，在落针可闻的集市里，清晰得如同惊雷。
墨烬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眼睁睁看着凌无尘那形状优美的薄唇，沾上了一层亮晶晶的糖色，然后慢条斯理地咀嚼起来。
仙尊…吃了他啃过的糖葫芦？！
这个世界一定是疯了！
或者是他疯了！
凌无尘的动作并不快，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优雅。
他细细地品尝着，酸甜的滋味在口中弥漫开，带着凡俗的烟火气，却奇异地…让他那颗冰封的心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暖流。
原来…是这个味道。
和他的人一样，带着刺，却鲜活滚烫。
凌无尘咽下口中的山楂，抬眸，目光再次落回墨烬那张呆滞的脸上。
他冰玉般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薄唇上那抹糖色，为他清冷的气质平添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妖异的诱惑力。
他伸出舌尖，极其自然地、极其缓慢地，舔了一下沾着糖渍的唇角。
墨烬的呼吸瞬间停滞！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烧得他耳根发烫，脸颊发麻。
“尚可。”
凌无尘淡淡地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只是尝了一口寻常灵果，而不是当众啃了魔尊啃过的糖葫芦。
他甚至将那根还剩下最后一颗山楂的签子，又递回给了墨烬。
“就是…有点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