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寒门烛火北宋元祐二年,江南镇江府丹阳县,秋风萧瑟,卷起满地枯黄落叶。
陈氏老宅座落在丹阳城西,青砖灰瓦已显斑驳,墙头几茎枯草在风中颤抖。宅内,
一盏油灯摇曳不定,昏黄的光晕映照着六岁孩童专注的面庞。小陈东手握毛笔,
在一张泛黄的纸上工整地抄写着《孝经》。笔锋虽稚嫩,却已见方正格局。窗外,风声呜咽,
如泣如诉,仿佛预示着这个王朝未来的多舛命运。“东儿,天色已晚,该歇息了。
”母亲李氏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将一件打满补丁的棉袄披在孩子肩上。
陈东抬头,目光炯炯:“母亲,我再写一段便睡。今日私塾先生讲了‘忠臣之事君也,
莫先于谏’的道理,儿在想,为何忠言总是逆耳?”李氏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忧色。
她抚摸着孩子的头,柔声道:“你父亲生前常说,真话如药,苦口利于病。只是这世间,
愿服药者少,畏苦者多。”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又见到丈夫陈文广坚毅的面容。
陈东的父亲陈文广曾是县衙小吏,为人刚正不阿。元祐元年,
因直言本县官员贪墨漕粮而被构陷下狱,受尽折磨,最终郁郁而终。临终前,
他将年幼的陈东叫到床前,气息微弱却字字铿锵:“吾儿切记,读书非为功名,
而为明理;明理非为自善,而为济世。”这句话,如同火种,深植于陈东心中。
那日父亲枯槁的面容和灼灼的目光,成为他永难忘怀的记忆。夜深人静,陈东辗转难眠。
他悄悄起身,从床底木匣中取出一卷手稿,那是父亲生前整理的《谏言录》,
收录了历代忠臣奏疏。书页已泛黄,边角磨损,可见常被翻阅。在微弱烛光下,
他读到范仲淹“宁鸣而死,不默而生”之语,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窗外月华如水,
映照着孩童稚嫩却坚毅的面庞。寒来暑往,转眼十年过去。陈东十六岁那年,江南大旱,
丹阳境内河渠干涸,田亩龟裂,稻禾枯焦。知县赵德安不仅不开仓赈济,反而加征赋税,
美其名曰“抗旱捐”。一日午后,陈东从私塾归来,路过县衙,
见衙役正鞭挞无法缴税的百姓。皮鞭抽打在老农枯瘦的脊背上,血痕斑斑。围观者众,
皆面露愤懑,却无人敢言。“住手!”陈东排众而出,声音清亮却坚定,“天灾肆虐,
百姓困苦,不思赈济反而加税鞭挞,这是何等道理?”衙役认得这是有名的才子陈东,
一时踌躇。班头王五却冷笑道:“陈公子,官府办事,岂容你置喙?速速离去,免惹麻烦!
”陈东目光如炬,直视王五:“《尚书》云:‘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尔等如此欺压百姓,
动摇国本,该当何罪?”王五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得悻悻收鞭。陈东扶起老农,
将自己怀中仅有的几十文钱尽数相赠。老农涕泪交流,连声道谢。是夜,陈东辗转难眠,
眼前尽是白日所见百姓凄苦之状。他披衣起身,直奔县学,点燃烛火,
挥毫写就《丹阳旱情疏》。文中详陈灾情民瘼,直指知县渎职贪腐,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东儿,使不得啊!”启蒙先生周夫子闻讯赶来,拉住他衣袖,颤声道:“赵知县朝中有人,
你这一纸书疏,恐招来杀身之祸!你父亲前车之鉴,莫非忘了?
”陈东拱手道:“先生常教学生,读书人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今民不聊生,
我若缄默,何颜对父老乡亲?父亲虽因直言行,然志节不改,儿当效之。”周夫子长叹一声,
知不可劝,唯有摇头离去。次日清晨,秋雾弥漫。陈东立于县衙门前鼓架下,奋力击鼓。
鼓声震天,惊醒沉睡的小城。百姓闻声而来,越聚越多,衙役们面面相觑,
不敢上前阻拦这个有名气的书生。知县赵德安被迫升堂,接过陈东呈上的书疏,
才读数行便面色铁青。“大胆陈东!妖言惑众,诽谤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赵德安将书疏掷于地上,厉声喝道。陈东昂首而言:“学生所陈,句句属实。大人若不信,
可即刻派人查验粮仓,走访乡里!如今官仓粮米腐坏,而百姓以树皮草根充饥,
此岂父母官所为?”堂外围观百姓纷纷跪地,高呼:“陈公子所言不虚,求青天大老爷开恩!
”赵德安见众怒难犯,眼珠一转,假意道:“本官岂不知民间疾苦?然开仓放粮需上峰核准。
尔等且散去,本官即刻申报。”众人将信将疑,渐渐散去。赵德安果然佯装上报,
暗地里却已记下这笔账,只待时机报复。三个月后,秋闱放榜。陈东本已中举,
却被赵德安暗中操作除名。消息传来,母亲垂泪,同窗愤慨,
陈东却淡然一笑:“功名如浮云,得失岂能动心志?但求无愧于心罢了。”他收拾行囊,
告别母亲,决定游学四方。临行前,他在父亲坟前立誓:“儿虽不才,愿效古之忠良,
正言直行,绝不辜负父亲教诲。”秋风萧瑟,少年远行。李氏立于门前,望儿远去背影,
泪湿衣襟。她不知,此一别,竟是永诀。第二章 汴京风云政和五年春,
二十五岁的陈东踏上了汴京的土地。东京汴梁,帝国心脏。御街宽达二百余步,
两侧商铺林立,人流如织;虹桥之上车水马龙,繁华似锦。太学就坐落在这座城市的东南隅,
红墙碧瓦,庄严肃穆,门前石狮巍然,匾额上“太学”二字乃徽宗御笔,瘦金体飘逸如竹。
陈东以三场考试皆优的成绩考入太学,成为外舍生。太学分三舍,外舍、内舍、上舍,
弟子员二千四百人,为天下英才荟萃之地。他住进斋舍,与来自四方的才俊同窗共读。
白日里,他苦读经史,夜晚则与同窗探讨时政。一日,在崇文阁中,
他与几位同窗辩论《资治通鉴》中关于党锢之祸的章节。“东汉之亡,
始于桓灵二帝宠信宦官,禁锢善类。”陈东慨然道,
“如今朝中蔡京、王黼、童贯等‘六贼’把持朝政,结党营私,排斥异己,与东汉末年何异?
”浙江来的太学生沈长卿压低声音:“陈兄慎言!隔墙有耳啊。
”河北士子王俊拍案而起:“陈兄所言极是!更可恨的是童贯那阉人,执掌兵权却畏敌如虎,
辽国残部尚不能平,如今金人崛起,北方危矣!”陈东沉默良久,方开口道:“诸君可知,
今日之患不在外敌,而在朝纲不振。奸臣当道,忠良缄口,此乃亡国之兆。
我近日读《宣和录》,见花石纲之害,尤觉痛心。”众人皆默然。忽然,门被推开,
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跨步而入。“好个‘奸臣当道,忠良缄口’!陈兄此言,深得我心!
”来人乃是太学内舍生欧阳澈,字德明,开封本地人,性格豪爽,擅长武艺,
与陈东并称“太学双杰”。欧阳澈环视众人,压低声音:“我有一友自山东来,
言道郓州宋江等三十六人起义,官兵屡剿不胜。诸位可知为何?
”陈东目光炯炯:“***,自古皆然。花石纲重压之下,东南百姓已无活路。”“正是!
”欧阳澈道,“当地官吏为讨好蔡京,横征暴敛,百姓无以为生,才鋌而走险。
如今大宋内忧外患,我等读书人岂能只埋头经卷,不问世事?”自此,
陈东与欧阳澈成为莫逆之交。他们常在太学西南角的竹林内秘密聚会,
与志同道合者议论朝政,撰写策论。那片竹林疏密有致,中有石桌石凳,颇为隐蔽。
政和七年春,金使来朝,态度傲慢无礼。宋徽宗为保颜面,竟下令加重赋税,筹备厚礼回赠。
消息传出,太学哗然。是夜,陈东独坐斋舍,烛火通明。他铺纸研墨,思及民间疾苦,
愤然写下《请罢花石纲疏》:“陛下爱奇石,岂胜爱民?重金帛,岂胜重社稷?今东南之民,
鬻妻卖子,犹不能供;拆屋毁墙,犹不能免。臣恐石未至京师,而民心已离矣...”疏成,
太学生争相传抄,京城震动。疏文最终被蔡京党羽截获,陈东被太学祭酒训斥,记大过一次。
欧阳澈愤愤不平:“忠言不得上达,奸佞阻塞言路,国之将亡啊!”陈东遥望皇宫方向,
目光坚定:“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我等当持之以恒,终有云开见日时。”谁料不久后,
震惊朝野的大事接连发生。宣和七年冬,金兵南下,汴京告急,
历史的洪流将把这群书生推向前台,
演绎出一幕幕可歌可泣的故事……第三章 烽火汴梁宣和七年冬,寒风格外凛冽,
汴河提前结冰,舟楫不通。噩耗如野火般传遍汴京:金兵分东西两路南下,
连克朔、代、太原等州府,直逼都城!京城内外,人心惶惶。米价腾贵,百姓争相囤粮,
市井萧条。太学内,再也听不到往日的诵经声,取而代之的是激烈的争论。
百余名太学生聚集在明伦堂前,个个面带忧愤。陈东站在人群中央,面色凝重:“诸君!
今日之势,危如累卵。金兵铁骑不日将至,而朝中童贯、蔡攸之辈竟主张南迁弃都,
此乃亡国之论!”欧阳澈拔剑击柱,声如洪钟:“都城乃社稷根本,岂可轻弃?
我辈当请诛误国奸臣,启用李纲大人守城!”众人纷纷响应。陈东当即回到斋舍,挥毫泼墨,
写下《请诛六贼疏》,痛陈蔡京、童贯、王黼、梁师成、朱勔、李彦等六人祸国殃民之罪,
请求革职问斩,以谢天下。疏成,太学生联名者达三百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