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蚀骨的阴冷,顺着脊椎一点一点爬上来,钻进后脑,黏附在每一根神经末梢上。
不是温度带来的那种冷,是另一种东西,一种带着陈腐铁锈和绝望气息的、活着的冰冷。
军用运输车粗暴的颠簸戛然而止。
引擎沉闷的轰鸣熄灭,取而代之是车外模糊的、被风吹散的呜咽,还有某种…某种沉重金属拖曳过水泥地的刮擦声,尖利得让人牙酸。
“编号734,萧辰!
下车!”
后车厢铁门哐当一声被拽开,昏暗的光线涌入,勾勒出一个穿着臃肿防护服的身影,防毒面具的镜片后面,眼神浑浊而冷漠。
一股浓烈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混杂着难以言喻的腥臊霉味,劈头盖脸地涌进来。
萧辰眯了眯眼,手腕上的电子镣铐发出轻微的滴声,锁扣解开。
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没看那个警卫,目光越过他,投向车外。
高墙。
灰黑色的、仿佛浸透了绝望的混凝土高墙,向上延伸,首至没入终年不散的、铅灰色的“幽霾”之中。
墙头上,高压电网嘶嘶低鸣,偶尔爆开一两点幽蓝的电火花。
探照灯的光柱像几柄锈钝的刀,有气无力地划破浓雾,扫过墙外那片枯死、扭曲的黑色树林。
一块锈蚀严重的铁牌钉在墙边,字迹依稀可辨:终末疗养院·隔离区。
旁边还有一行猩红的、潦草的小字:“认知净化,重塑新生”。
讽刺。
萧辰嘴角扯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两个同样穿着防护服、手持脉冲步枪的警卫走上前,一左一右夹住他,动作粗暴,推着他走向那扇巨大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复合金属门。
门上的齿轮咬合,发出沉闷的巨响,缓缓向内开启,露出后面更长、更暗的一条通道,灯光惨白,照得通道壁上的金属光泽都带着一股死气。
“走快点,734!
别磨蹭!”
其中一个警卫用枪管捅了一下他的后背。
就在迈过那扇巨门的门槛瞬间——嗡!
空气猛地一震,像是某种无形的屏障被穿透了。
周遭的一切声音骤然远去,变得隔膜、模糊。
那冰冷的消毒水气味里,猛地混入了一股极其浓郁、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像是放置过久的血液,又像是某种生物腐烂的内脏。
通道前方,惨白灯光闪烁明灭的尽头,一个庞大的、近乎顶天立地的虚影猛地凝聚出来!
那是一个巨人的轮廓,身披残破不堪的漆黑兽面吞头铠,甲胄上布满深刻的爪痕与焦黑的灼印。
虬结的肌肉如同扭曲的钢缆,贲张欲裂,却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不断翻涌溃散的诡异状态。
浓重的黑红色煞气如同沸腾的黏液,从他身上蒸腾而起,散发出滔天的怨怒与狂霸。
他手中握着一柄更加巨大、更加狰狞的、完全由暗影和血光凝聚而成的长戟虚影,正朝着空无一物的前方发出无声的、却震得萧辰灵魂都在颤栗的咆哮!
那扭曲的面容上,双目是两团燃烧的血焰,无尽的暴戾、不甘、还有某种被囚禁万古的癫狂,几乎要化作实质喷涌出来!
霸王…项羽!
萧辰的脚步顿住了,瞳孔微微收缩。
每一次见到,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寒意都分毫未减。
他甚至能感觉到怀中那本硬皮旧书似乎轻微地发烫。
“妈的,又愣什么神?!”
旁边的警卫极其不耐烦,猛地又推了他一把,力道极大,几乎让他踉跄跌倒,“赶紧走!
这地方邪门,少东张西望!”
另一个警卫嗤笑,声音透过面具闷闷的:“听说是个‘视觉系’的?
老是看见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啧,这种货色,在幽霾里活不过三天。”
萧辰垂下眼皮,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幽光,顺从地被推着继续往前走。
身体穿过那巨大的、咆哮的残魂,一股冰寒彻骨的怨念瞬间冲刷过他的每一寸皮肤,激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那幻象随之扭曲、消散,仿佛从未出现。
登记,抽血,全身扫描,换上灰蓝色的、粗糙的病号服。
所有流程机械而冰冷,执行这一切的工作人员眼神空洞,如同对待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最后,他被交给一个身材高壮、面色冷硬的女护士。
她的护士服洁白得刺眼,嘴角严厉地向下撇着,胸牌上写着护士长:李梅。
她手里拿着一个电子记录板,另一只手随意地拎着一根闪着微弱电弧的短棒——约束棒。
“萧辰,十七岁。
认知混淆,重度幻觉,伴有攻击倾向。
判定为‘幽霾精神病’三级。”
她念着记录,声音平首没有起伏,抬头扫了萧辰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块待处理的垃圾,“跟我来。
记住这里的规矩:按时吃药,按时作息,禁止喧哗,禁止散布谣言。
你的病房在C区第七走廊。”
她转身在前面带路,皮鞋跟敲击在光洁得反光的地板上,发出清脆又单调的回响。
走廊长得似乎没有尽头,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金属门,门上只有编号和小小的窥视窗。
空气里那股消毒水和甜腥味混合的气息更加浓重了,几乎凝成实质。
偶尔有穿着束缚衣的身影被其他护士匆忙推过,或是从某些门后传来压抑的、非人的呜咽和抓挠声。
又经过一个拐角。
前方走廊的灯光剧烈地闪烁起来,明灭不定。
那顶天立地的狂霸残影再一次闪现!
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暴怒!
血色的瞳芒几乎要灼烧现实的空间,那柄暗影巨戟带着劈山断岳的恐怖气势,轰然斩落!
萧辰的呼吸下意识地一窒,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