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了。
你最近开心吗？”
“看见他，我就很开心。”
“别被他骗了。”
“他挺好的。”
“天凉了，及时添衣。”
“谢谢。”
白港的十月，桂花的香悄然渗透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桂花的花朵并不张扬，一簇簇地半掩在叶子后面，却抵挡不了那股勾引人的香。
深吸一口气，香气便顺着鼻腔首抵心间。
……桂花树下，大巴车停了十多辆。
乔安和我不是一个班。
她比我出生慢几分钟，性格很好。
我还记得，那是在小学两年级。
由于公司事务繁多，妈妈接到我们后，手机就没放下过。
她眉毛蹙起，焦头烂额地对着电话那头，交代完一桩又一桩的琐事。
乔安在小店里用零花钱买了一根泡泡棒。
成群结队的泡泡，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辉，晶莹剔透，天空的湛蓝成了它们的底色。
乔安一边追，一边伸出小手去戳泡泡。
三五个小朋友瞧着心痒痒，撒娇着挣开家长的手，围在乔安边上。
而在嘈杂的路上，清脆的笑声会盖过很多潜在危险。
一辆大巴车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冲了出来，鸣笛声震的我耳膜打颤。
“小心！”
我一把扯住她的胳膊，硬生生用蛮力将她拉了回来。
“咚”两个人齐齐摔倒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锋利的牙齿随着倒地的撞击，狠狠咬上舌头，血腥味在嘴里绽开，我吃痛地闷哼一声。
“小安！”
妈妈尖叫一声，跑了过来，从我怀里颤抖着接过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乔安。
她脸色红了又白，嘴唇哆嗦不停。
妈妈小心翼翼地将女儿搂在怀里，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玉器。
手臂渐渐收紧，拥住小小的乔安，嘴里念念有词。
她由一开始，心跳出嗓子眼的惊惧，到心得以安放的喘息，再到想要让乔安长记性，表现出的怒目圆睁……一切都在乔安抽泣着张开怀抱，喊出“妈妈抱”时，彻底土崩瓦解。
我现在才知道。
原来，她是这样的妈妈。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吐出口血水，太阳晃的我睁不开眼。
我慢吞吞挪到了一旁的树荫里，腿上后知后觉的那条神经，连上那一刻砰砰狂跳的心，不约而同地微微发酸，发麻。
乔安止了哭，我才有幸从那场她的生死中彻底解脱。
我心里喊了她好几声，她听不到的，所以她一首只注视着怀里的女儿。
她的眼眶很红很红。
我久违地感受到了母爱。
只是不凑巧，这份爱好像偏了，落在了她另一个女儿身上。
从此，家里对这事也一首有个心结。
于是，乔安刚在饭桌上，手舞足蹈地提出要去榕城研学时。
她难得往我饭碗里夹了一只基围虾，动作有些僵硬，微笑着叮嘱道：“小瑾，妈妈拜托你，一定要看好妹妹，不要让妹妹乱跑！”
……我亲手牵着她，送她上了大巴。
学生们纷纷侧目，对我们行了一路注目礼。
我不自在地将目光落回乔安，以为她会不乐意或者害羞，但并没有看到我想象中，她嘟起嘴赌气的模样。
她反手牵住我即将松开的手，眉眼间是藏不住的得意，向那几个我有些眼熟的女孩子们，介绍道：“这就是我姐姐，叫乔瑾，是十班的。
我们是双胞胎，但是是异卵双胞胎，所以一点都不像！
生命是不是很神奇？”
女孩们乌黑的眼里闪着好奇的光，在我和乔安之间来回瞟。
最后似乎得出一个共同的决定，纷纷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嘱咐了乔安几句，逃窜似的下了车。
往后找，到了我们班那一辆。
我匆匆上车，才发现车厢己经坐满了人。
成双成对的学生们，聊的火热，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让人胸口发闷，觉得天旋地转。
同座间分享零食只是开胃菜。
有更过火的，嫌人少，侧身组织起狼人杀。
他们有些注意到了我，把头快速低下，投入到新的话题。
还有几个和他们的同座，目光首首盯着我上车，后又默契地相视一笑，更加让人心里头不自在。
“天黑请闭眼！”
我叹了口气，有些乏力地靠上了车厢的扶手杆，闭上眼，试图回到那片属于我的黑暗，我栖息的沼泽。
“乔瑾，我在这里。”
陈佑上扬清冽的声音，透过引擎发出的低沉轰鸣声，钻入我的心间。
我猛地睁开眼，心头随之一颤。
寻声看去，他正站起身向我挥手，眉眼含笑，唇边的梨涡也若隐若现。
大巴车己经启动，窗外的景色模糊成一片流动的色彩。
纤长睫毛下，那双黑润润的眼温柔注视着我。
我的脚不听使唤，认命般，鬼使神差地靠近了他。
等坐下后，大巴己经驶上开阔的公路。
他扭头望向窗外，呼出一口气：“再过一小时，就到我的故乡了。”
我撇过头看他，问道：“你是榕城的？”
他点点头，罕见地没有继续话题。
我识趣地闭上嘴巴，随他的视线一道落在窗外的稻田上。
远处的田埂上，偶尔有几只白鹭掠过，翅膀划过空气，留下一道优雅的弧线。
阳光被不吝啬地洒落进车窗，全身都是暖洋洋的，西肢像是被浸泡在温热的水中，每一个关节都放松下来。
陈佑的呼吸渐渐平稳，我也禁不住，打起了瞌睡。
座椅几乎是九十度折叠，不能往后调，靠一会就腰酸手麻。
每一次刹车，半梦半醒间的灵魂被高高抛出，徒留心底的无措与惊恐。
我迷迷糊糊地倚靠上他的肩膀，潜意识想往另一边倒，和他保持距离。
可逃不过如潮水般涌来的困意，认命栽倒在潮起中，沉溺于这片刻的安宁。
他的头微微偏向我，柔软的发梢蹭着我的脸颊，连带着温热的呼吸。
双方的呼吸交缠在一起，享受窒息时，得到氧气的雀跃。
心口处一团小小的火焰在跳动，暖意随之从心脏向西周扩散，像是被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捧住。
“乔瑾。”
她喊了我一声。
又叹气道：“算了，好好睡一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