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尖微动,她落荒而逃。
冰冷的走廊墙壁紧贴着沐妍剧烈起伏的后背,那点可怜的凉意丝毫无法驱散体内沸腾的恐惧。
会议室厚重的门板如同一道天堑,隔绝了里面那个让她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存在,却隔绝不了那双冰冷漠然的眼睛在她脑海里反复灼烧——递来毒酒的手,冰冷命令的声音……冰冷的墙壁紧贴着沐妍剧烈起伏的后背,那点可怜的凉意,如同杯水车薪,丝毫无法驱散在她西肢百骸里沸腾奔涌的恐惧。
会议室厚重的门板如同一道脆弱的天堑,隔绝了里面那个让她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存在,却隔绝不了那双冰冷漠然的眼睛,在她混乱的脑海里反复灼烧、放大。
递来毒酒的手。
冰冷命令的声音。
浓得化不开的苦涩与绝望……“呕……” 强烈的反胃感再次上涌,她死死捂住嘴,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溢出眼角。
她蜷缩在走廊角落的阴影里,像一只被遗弃在暴风雪中的幼兽,身体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沐妍?”
林逸尘焦急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推开门冲出来,一眼就看到角落里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身影,心猛地一沉。
他快步上前蹲下,想扶她,“到底怎么了?
你脸色白得像纸!
我送你去医务室!”
沐妍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避开了他的手,抬起布满泪痕和冷汗的脸,眼神涣散惊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别……别碰我……走开……让我一个人……”林逸尘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她眼中深切的恐惧,那恐惧似乎并非针对他,而是穿透了他,落向某个更遥远、更可怕的存在。
他顺着她下意识瞥向会议室门缝的目光,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闪过脑海——难道是因为……萧子珩?
这太荒谬了!
萧子珩虽然气场迫人,但苏沐妍从未如此失态过!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好,好,我不碰你。”
林逸尘压下满腹的惊疑和担忧,声音放得更缓,“你先缓缓,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他起身快步走向不远处的茶水间。
走廊再次陷入死寂。
沐妍将脸重新埋进膝盖,试图用黑暗隔绝一切。
然而,就在她稍微喘息的间隙,一种异样的感觉,毫无征兆地攫住了她。
不是恐惧。
是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共鸣?
仿佛深埋在她灵魂某处、被噩梦和恐惧层层包裹的一根弦,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极其轻微地……拨动了一下。
嗡……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伴随着一丝尖锐到极致的、转瞬即逝的“剧痛”,猛地穿透了她混乱的意识!
那痛感来得快,去得更快,快得像幻觉,却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她茫然地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这感觉……是什么?
那痛……像是从心口最深处炸开,冰冷刺骨,却并非来自她自己?
会议室里,气氛有些凝滞。
项目组的两位研究员面面相觑,有些尴尬。
林逸尘和沐妍的先后离席,让会议被迫中断。
主位上,萧子珩依旧端坐着,姿态沉静,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混乱与他毫无干系。
他微微垂着眼睫,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摩挲着铂金腕表冰冷的表壳边缘。
助理低声向他汇报着某个文件细节,他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只有他自己知道,就在刚才沐妍夺门而出的那一瞬间,一种极其诡异的、撕心裂肺般的剧痛,毫无征兆地在他心口深处猛地炸开!
那痛楚极其尖锐、冰冷,仿佛一根淬了万年寒冰的钢针,狠狠扎进了他心脏最脆弱的地方。
痛得他眼前骤然一黑,呼吸都窒住了半秒。
握着钢笔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瞬间泛白,差点将昂贵的笔身捏断!
助理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变得模糊不清。
这痛……如此熟悉!
如同过去无数个夜晚,在噩梦中眼睁睁看着那个穿着破旧宫装、在冷宫稻草堆里蜷缩的少女,绝望地饮下他亲手递上的毒酒时,那瞬间席卷全身、足以将他灵魂撕裂的剧痛!
每一次梦境结束,这份剜心之痛便会如影随形,成为折磨他多年的“心疾”。
医生查不出任何器质性病变,只能归咎于精神压力。
可这一次……痛感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剧烈!
而且,是在那个叫沐妍的女人……惊恐逃离的瞬间!
萧子珩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一丝极细微的褶皱。
他强行压下那股仍在心口隐隐翻搅的冰冷痛楚,抬起眼,深潭般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会议室空着的两个位置,最终定格在沐妍刚才坐过的椅子上。
那个女人……为什么?
为什么她看到自己时,眼中会流露出那种……仿佛见到地狱恶鬼般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那种恐惧,绝非伪装。
还有她惨白的脸色,无法控制的颤抖……她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强烈地牵动了他这该死的“心疾”?
一个极其荒谬、却又无法忽视的念头,如同冰锥,刺破了他冷静的思维壁垒——她……和那个夜夜折磨他的梦境……有关联?
“萧总?”
助理见他久久不语,试探性地又叫了一声。
萧子珩收回目光,眼底的波澜瞬间归于死寂般的平静,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剧痛和探究从未发生过。
他淡淡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会议继续。
沐工的部分,请张工代述。”
助理连忙应下,示意研究员继续汇报。
会议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重新进行。
萧子珩看似专注地听着汇报,指节却无意识地再次用力,抵住了冰冷坚硬的表壳。
腕骨处传来清晰的痛感,像一根锚,将他牢牢钉在现实的座位上,抵抗着心口深处那仍未散尽的、源自噩梦的冰冷余痛。
茶水间里,林逸尘正手忙脚乱地往杯子里倒热水,心里乱成一团麻。
沐妍的状态太不对劲了,他从未见过她如此失魂落魄。
突然!
“啊——!”
一声凄厉短促、饱含极致痛苦的惨叫,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猛地从走廊深处传来!
那声音穿透力极强,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感!
林逸尘手一抖,滚烫的热水泼洒出来,烫在手背上也浑然不觉!
是沐妍?!
他丢下杯子,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然而,走廊角落里,沐妍依旧蜷缩着,正茫然地抬起头,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和一丝困惑,显然也被那声突如其来的惨叫惊住了。
惨叫……不是沐妍?!
林逸尘猛地刹住脚步,心脏狂跳,目光瞬间锁定了声音来源——走廊尽头,那部通往地下停车场的专属电梯!
电梯门紧闭着,顶部的液晶数字停留在“3”,正是他们所在的楼层。
但那一声惨叫,分明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怎么回事?”
会议室的门也被猛地拉开,项目组的研究员和助理也闻声跑了出来,脸上都带着惊疑不定。
林逸尘一个箭步冲到电梯门前,用力拍打着冰冷的金属门板:“里面有人吗?
发生什么事了?
喂!
回答我!”
无人应答。
只有电梯门冰冷地反射着顶灯惨白的光。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林逸尘。
他猛地按下旁边的下行按钮!
电梯毫无反应!
“快!
叫保安!
通知工程部!
电梯可能出故障了!”
林逸尘对着一个研究员吼道,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他疯狂地连续按着下行键和开门键,金属按钮发出急促的“滴滴”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沐妍也挣扎着站了起来,扶着墙,惊疑不定地看着那部仿佛吞噬了什么的电梯。
刚才那声惨叫……太过痛苦,太过绝望,让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是谁在里面?
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叮!”
一声清脆的电子音响起!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那部原本毫无反应的电梯门,竟然缓缓地向两侧滑开了!
一股冰冷的、混杂着顶级雪松木与皮革气息的空气,瞬间从电梯里涌了出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散落一地的文件。
洁白的纸张如同被遗弃的鸟羽,凌乱地铺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
紧接着,是两条包裹在深灰色高级西裤里的长腿,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势,瘫软在地。
林逸尘的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萧子珩高大的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一般,背靠着冰冷的电梯内壁,无力地滑坐在地上!
他昂贵的深灰色羊绒大衣敞开着,里面的西装马甲扣子似乎被挣扎中扯开了一颗。
那张如同雕塑般冷峻深刻的脸庞,此刻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薄唇紧抿,额头上布满大颗大颗的冷汗,沿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滚落。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
那双深潭般冰冷的眼眸,此刻紧紧闭着,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深深的阴影,微微颤动着,仿佛正承受着某种巨大的、无形的痛苦。
他的一只手死死地、痉挛般地揪住自己左胸口的衬衫布料,昂贵的面料被攥得扭曲变形,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骇人的青白色。
另一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他整个人蜷缩在那里,像一头受了致命重伤、濒临死亡的猛兽,散发出一种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痛苦和脆弱气息。
哪里还有半分方才会议室里掌控一切的冷峻气势?
“萧总!”
萧子珩的助理脸色煞白,失声惊呼,第一个冲了进去!
林逸尘也倒抽一口冷气,紧随其后。
沐妍僵在原地,扶着墙壁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甲刮擦着冰冷的涂料。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电梯里那个脆弱痛苦的男人。
是他……刚才那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是他发出来的?
那个在噩梦里冷酷递来毒酒、令她恐惧到灵魂深处的男人……此刻,竟然像一尊碎裂的冰雕,痛苦地蜷缩在冰冷的电梯角落?
一股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如同汹涌的暗流,猛地冲垮了沐妍心中原本被恐惧筑起的高墙。
震惊、茫然、困惑……甚至,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细微的……悸动?
她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小步。
就在她脚步落下的瞬间——电梯里,正被助理和林逸尘焦急呼唤、试图扶起的萧子珩,紧闭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仿佛感应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