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林辰,把最后一片薯片塞进嘴里,指尖油腻腻地在鼠标垫上蹭了蹭,电脑屏幕上,
《神话》的片尾曲正在缓缓滚动。宿舍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台灯的光晕在黑暗中撑开一小片孤寂的领域。我心里堵得慌,像被一团湿透的棉花死死塞住,
特别是高要,那个最后变得面目全非的赵高。“妈的,易小川你个圣母白莲花!
高要……高要他才是最惨的那个啊!”我对着漆黑的屏幕喃喃自语,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懑和悲伤攫住了我。凭什么易小川总能逢凶化吉,保持他的“善良”,
而高要就得被一次次践踏,最终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那种被时代洪流撕碎、被至交误解背叛的绝望,隔着千年的时光,
依然狠狠撞在了我的心口上。我胸口闷得发痛,眼皮也越来越沉,熬夜的后遗症汹涌袭来。
我甚至没力气爬上床,就这么歪倒在书桌旁,脑袋枕着冰凉的手臂,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刺骨的寒冷把我冻醒。不是宿舍里那种初春的微凉,
而是那种能渗进骨头缝里的阴冷。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还夹杂着隐约的呜咽和金属碰撞的钝响。我猛地睁开眼,瞬间惊呆了。
眼前根本不是我那乱糟糟的大学宿舍。昏暗的光线下,是粗糙的、满是污渍的土木结构,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臭味——汗臭、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我身下是冰冷的、铺着烂稻草的土地,身上穿着一件粗糙破烂、根本挡不住寒气的古代囚服。
“***……什么情况?”我牙齿打着颤,惊恐地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巨大的、像是牲口棚一样的地方,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
衣衫褴褛,许多人的脚上还戴着沉重的铁镣。一个冻得青紫的尸体就在我不远处,
没人多看一眼。强烈的恐惧和恶心感瞬间冲上了我的头顶。我不是在看电视,我不是在做梦!
这触感,这气味,这彻骨的寒冷……全都是真的!“新来的?
”一个沙哑得像破锣一样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我猛地转头,看见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男人。
那人同样穿着囚服,头发乱得像草窝,脸上布满污垢,
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求生欲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痛苦,
即使在这地狱般的环境里,也亮得吓人。我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这张脸,
这眼神……我看了整整五十集!即使污秽不堪,我也绝不会认错!“高……高要?!
”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扭曲变调,破了音。那人身体猛地一震,
浑浊的眼睛里射出锐利的光,像受惊的野兽般猛地警惕起来,
身体下意识地缩紧:“你认得我?你是谁?你怎么会认得我?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惊疑和戒备,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长期被欺压后形成的条件反射般的恐惧。巨大的震惊过后,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激动瞬间淹没了我。真的是他!
是那个还没成为赵高、正在这人间地狱里苦苦挣扎的高要!
电视里的一切惨状活生生、血淋淋地摊开在我面前。
看着高要那戒备、惊恐又强装凶狠的样子,我的鼻子猛地一酸,眼泪差点直接飙出来。
我想起高要是怎么一步步被逼到绝境的,想起他此刻内心该是何等的绝望和恐惧。
我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无害甚至带着一丝善意,
尽管因为冷和怕而不住发抖:“我……我……我听说过你。别怕,高要,
我……我不是来害你的。”我语无伦次,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是……我是来帮你的。
”这句话我说得极其心虚,但情感却无比真实。高要眼中的警惕丝毫未减,反而更浓了。
在这鬼地方,突如其来的“善意”往往比恶意更可怕。他嗤笑一声,
声音干涩而凄凉:“帮我?嘿……谁帮谁啊?在这儿,能活过明天早上就算老天爷开眼了。
”他把自己缩得更紧,不再看我,仿佛已经认定我不是疯子就是别有用心。我心里急得不行,
我知道高要的经历让他很难再相信任何人。就在这时,
几个穿着秦兵服饰、满脸横肉的壮汉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像是挑拣货物一样扫视着囚徒们。
“你!还有你!起来!妈的,死一边去!”一个兵痞一脚踹开我旁边那具早已僵硬的尸体,
像拖死狗一样把它拖走,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污痕。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我和高要身上。
“这两个看着还行,没病没残,拉去烧火!”另一个兵痞指着我们吼道。
立刻有人上来粗暴地拉扯我们。高要似乎已经习惯了,麻木地、踉跄地站起来。
我却完全懵了,被拽得一个趔趄。“快走!磨蹭什么!”鞭子带着风声抽下来,不是抽我,
而是抽在我前面的高要背上。高要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剧烈地一颤,差点扑倒,
但他咬紧了牙关,一声没吭,只是眼底那抹屈辱和恨意又深了一层。
我的血“嗡”一下冲上了头顶。电视里看的,和亲眼所见、亲身处在其中,
那种冲击力是天壤之别!愤怒和一种强烈的保护欲瞬间压过了恐惧。“别打他!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我们走就是了!”那兵痞愣了一下,
似乎没想到我这个新来的瘦鸡仔敢回嘴,随即狞笑起来:“嗬?还有个硬骨头?
老子打的就是……”说着鞭子又扬了起来。高要突然猛地拉了我一把,哑声道:“快走!
别惹事!你想死吗?!”他的声音里带着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久违的关切。
或许只是因为我刚才那一声“别打他”,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早已冰封的某一处。
我被高要拉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队伍里,走向未知的苦役场。
我看着高要瘦削而倔强的背影,背上那道新鲜的鞭痕刺眼极了。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的脸,
但我心里却有一股滚烫的情绪在翻涌。我来了。我竟然真的来到了这个时代,
遇到了我最意难平的人物。去他妈的易小川,去他妈的历史大势!我只知道,
眼前这个叫高要的男人,正在遭受非人的折磨。既然老天爷让我莫名其妙地到了这里,
我就绝不能眼睁睁看着高要再重复那条悲惨的老路!我加快一步,凑近高要,
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无比坚定地说:“高要,你信我一次。无论如何,我会帮你,
我们一起活下去。”高要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走着。
但我看到,他攥紧的、冻得开裂的拳头,微微颤抖了一下。二接下来的日子,对我来说,
是真正的人间炼狱。无穷无尽的苦役,搬石头、修营寨,动作稍慢就是一顿鞭子。
食物猪食不如,量还少得可怜,每次抢食都像一场战争。晚上睡在四面漏风的窝棚里,
冻得几乎失去知觉。我无数次觉得自己要死了,要累死、冻死、或者被随便哪个小兵打死。
但每一次,当我看到旁边那个同样瘦弱、却始终咬着牙不肯倒下的身影时,
就又生出一点力气。高要像一株在巨石下扭曲生长的野草,为了活下去,他用尽了一切办法。
他变得谄媚,给监工的小头目捶背捏腿,就为了能分到稍微好一点的残羹剩饭;他变得狡猾,
能在别人抢走他食物前飞快地塞进嘴里;他甚至有点狠辣,
有一次一个恶霸想抢我那点可怜的口粮,高要像疯了一样扑上去和对方厮打,
虽然被打得鼻青脸肿,但那股不要命的狠劲愣是把对方吓退了。我看着这样的高要,
心里没有一点鄙视,只有无边的心疼。我知道,这不是卑鄙,这是求生!
是被这吃人的世道硬生生逼出来的!我开始笨拙地模仿高要,学习怎么在这种环境下生存。
我也努力地用自己知道的一切来帮助高要。我记得一点历史细节,知道什么时候可能会下雨,
提醒高要找个地方躲躲,免得生病;我靠着现代人的一些常识,改进了一下生火的方法,
让我们偶尔能在监工看不见的时候偷偷烤烤火,暖和一下冻僵的手脚。最重要的一次,
我隐约记得情节里高要似乎在这段时间生过一场差点死掉的重病。那几天我格外留意,
果然发现高要开始发低烧,嘴唇干裂,却硬撑着不说。“你发烧了!”我摸着他滚烫的额头,
心急如焚。我知道,在这里,一场风寒可能就真要了命。
“没事……死不了……”高要烧得迷迷糊糊,还在嘴硬。我一咬牙,
把自己那份本来就少得可怜、几乎是清水的“粥”省了下来,又冒着被发现的危险,
偷偷溜到营地边缘摘了一些我根据现代知识判断可能能消炎的野草我也不知道对不对,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嚼碎了混着水,硬是给高要灌了下去。我整夜不敢睡,
把自己的破衣服全盖在高要身上,不停地用冷水给他擦拭额头降温。高要昏沉中,
似乎感觉到一直有人在他身边,那种久违的、被人真心照顾的感觉,让他即使在昏迷中,
也下意识地攥紧了我的衣角,像落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几天后,
高要的高烧奇迹般地退了。他睁开眼,
看到的是我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憔悴不堪却充满惊喜的脸。那一刻,高要沉默了。
他定定地看了我很久,那双总是充满戒备、算计和痛苦的眼睛里,
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一种复杂的、近乎脆弱的神情。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那只满是冻疮和老茧的手,
极其用力地、紧紧地握了一下我的手臂。一切尽在不言中。从那以后,
高要对我的态度彻底变了。虽然他还是很少笑,还是那么警惕和精明,但他看我的眼神里,
有了真正的温度。他开始真正地把我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有什么吃的会分我一半,
有危险会下意识地挡在我前面。我们成了这黑暗深渊里,彼此唯一的依靠。一天夜里,
狂风大作,窝棚仿佛都要被掀翻。两人挤在一个角落里,靠着彼此的体温抵挡严寒。“林辰,
”高要突然低声开口,声音在风声中几乎听不清,“你当初说……你认得我?
我们以前……见过吗?”这个问题,在他心里憋了很久了。我心里一紧,知道终究躲不过。
我不能剧透未来,那太惊世骇俗,也可能引发不可知的变数。我深吸一口气,
选择了一种模糊但真诚的说法:“或许……上辈子见过吧。第一眼看到你,
就觉得……特别熟悉。就觉得……你不该是这样的,你不该受这些苦。
”高要的身体微微震了一下。黑暗中,我听到他吸鼻子的声音,很轻,
但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良久,
浓重鼻音、极力压抑着情绪的沙哑声音说:“狗屁的上辈子……老子这辈子都快活不下去了,
还管上辈子?”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些,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不过……林辰,有你这句话……老子心里……暖和。”又过了很久,
就在我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听到他几乎是用气声,喃喃地说了一句:“兄弟……谢了。
”“兄弟”两个字,像一道暖流,猛地冲进我的心底,烫得我眼眶瞬间就热了。我知道,
对于受过无数背叛和伤害的高要来说,这两个字有多重。我什么都没说,
只是往高要那边又靠紧了一些。三命运的齿轮似乎仍在转动。我们这批囚徒,
被押送往咸阳。一路上,我心神不宁。我知道,咸阳对于高要而言,
是另一个巨大的命运转折点。我拼命回忆着电视剧里的细节,
试图找到一丝能改变命运的契机,同时紧紧盯着高要,生怕一不留神就和他走散。
进入咸阳后,混乱发生了。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庆典,街上人潮汹涌,
兵丁们的看守出现了松懈。“机会!”我眼睛一亮,拉住高要,“老高,趁现在,我们跑!
”高要一愣,看着混乱的人群,眼中也迸发出渴望的光芒,但随即又黯淡下去:“跑?
往哪跑?被抓回来会死的更惨!”“信我!必须跑!留下来更糟!”我急得额头冒汗,
我没法解释留下高要可能会遭受宫刑那种非人的屈辱。或许是我眼中的急切和笃定太过强烈,
高要一咬牙:“妈的,赌了!跟你走!”我们趁着押送士兵被人群挤开的空档,
猛地扎进汹涌的人潮,拼命奔跑。身后的呼喝声、叫骂声越来越远。我们不敢停歇,
在小巷里七拐八绕,直到彻底听不到身后的动静,才瘫在一个堆满杂物的死胡同里,
大口大口地喘气,心脏跳得快要炸开。“跑……跑出来了?”高要靠着冰冷的墙壁,
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狂喜,还有一种重获新生的虚脱感,“我们……我们真的跑出来了?!
林辰!你小子真行啊!”我也笑了,一种巨大的欣慰和成就感充斥胸腔。我改变了!
我改变了高要的命运!然而,喜悦仅仅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现实的问题冰冷地摆在面前:两个黑户,身无分文,举目无亲,在这庞大的帝都如何活下去?
最初的几天,我们露宿街头,捡别人丢掉的剩饭剩菜果腹,过得比囚徒时好不了多少。
高要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焦虑和迷茫。我心里也急,
但我强迫自己冷静。我知道高要的厨艺是天赋,是安身立命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