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青石板上溅起水花，青阳城天桥下的破油布被风掀得猎猎作响。
陆知命蜷缩在油布角落，湿哒哒的灰布衫贴在身上，书案早被吹倒，铜锣滚进泥水里，几枚铜板随着水流打着旋儿往桥洞下淌。
"先生，这是小桃今日采的野菊。
"盲女小桃摸索着靠近，发梢滴着水，将一朵沾泥的野菊轻轻插在翻倒的书案角。
她眼尾还挂着泪，许是被方才散场的听众推搡过，声音却甜得像新摘的枇杷，"您说的《剑影寒梅录》里，那位女侠总在案头插梅花...可小桃只有野菊，您别嫌..."陆知命喉间发苦。
他今日讲的是市井侠客替民女讨公道的故事，可讲到最后半段，听众早被骤雨吓跑了，只剩小桃这个盲女，攥着竹杖坐在最前。
他伸手替小桃理了理被雨水打湿的碎发，指腹触到她冻得发青的耳垂，勉强扯出个笑："野菊比梅花傲气，那位女侠见了，定要夸小桃会挑。
""那先生明日还来吗？
"小桃歪头，雨水顺着她睫毛往下落，"小桃想听女侠后来怎么斩了那恶霸...""来。
"陆知命声音轻得像被雨打湿的纸，"只要还能站得起来。
"话音未落，茶棚方向传来踹木板的闷响。
赵虎带着三个打手从雨幕里冲出来，他敞着怀，腰间铁尺撞得叮当响，踹翻老周的茶摊时，陶壶碎成几片，滚到陆知命脚边。
"好你个穷说书的！
"赵虎一脚踹在陆知命胸口，他整个人撞在桥墩上，肋骨发出闷响，"天桥地盘归许家管，三月三钱份子钱，你欠了半年——今日连本带利，全给老子吐出来！
"陆知命咳着血沫去捂胸口，泥水渗进伤口火辣辣地疼。
他想辩说这半年只挣了二十文，可赵虎的脚又踹在他腰上，三个打手跟着围上来，皮鞋尖雨点似的落在他背上、腿上。
他听见老周在茶棚后抽了口凉气，接着是"哗啦"一声——老周把刚烧好的热茶倒进暗沟，混着他咳在地上的血，冲成淡红的水洼。
"够了！
"小桃摸索着扑过来，竹杖敲在赵虎腿上，"先生没银子！
小桃...小桃明日多卖两朵花还你！
"赵虎反手推开小桃。
盲女撞在桥墩上，额头磕出个青包，却还撑着身子往陆知命这边爬。
陆知命想抬手护她，可浑身疼得像被拆了骨头，只能看着赵虎从他怀里摸出个布包——那是他藏在贴胸处的三十文钱，本打算给小桃买块姜糖驱寒的。
"三十文？
"赵虎捏着布包冷笑，"打发叫花子呢？
"他把铜钱撒进泥水里，铁尺抵住陆知命咽喉，"再敢来天桥说书，老子废你舌头！
让你这张巧嘴，只能喝稀粥！
"雨越下越大。
陆知命看着赵虎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小桃哭着在泥水里摸铜钱，老周缩在茶棚后搓手，最后咬咬牙，把半块冷炊饼用荷叶包了，轻轻放在他脚边。
他想喊小桃别找了，可一张口又是血沫。
等他勉强爬到桥墩下，眼前己经发黑，只听见路人拽着小桃的胳膊："那说书的快断气了！
沾了晦气你卖花谁要？
走！
""先生...先生..."小桃的哭声被雨声撕碎，渐渐远了。
陆知命在破庙里苏醒时，浑身像泡在冰窖里。
庙顶漏雨，水珠砸在他额头上，疼得他眯起眼。
残墙上的泥塑神像缺了半张脸，泥灰簌簌往下掉，正砸在他手背上。
他摸了摸肋骨，至少断了两根，腹中饿得绞着疼，意识像浸了水的棉絮，飘飘忽忽要散。
"我讲了十年故事。
"他对着神像低笑，声音哑得像破锣，"讲侠客仗剑斩奸佞，讲仙人踏云摘星斗...可谁来救我？
"一道惊雷劈在庙前老槐树上，火光映得神像的泥脸忽明忽暗。
陆知命眼前突然浮现一行金色文字，像用雷火刻在虚空里：天道说书人系统绑定中...检测宿主濒死，信念未绝，符合条件——激活！
"系统？
"他呢喃着，喉间腥甜翻涌。
话音未落，机械音在脑海里炸响，冷得像腊月里的冰锥：任务开启：讲述一个能引发信力共鸣的故事，收集第一缕"信力"。
当前信力值：0陆知命猛地撑着墙坐起来，伤口撕裂的疼让他倒抽冷气。
他盯着虚空中的文字，嘴唇发抖："荒谬...这等鬼话，连小桃都..."庙外风雨声里，突然飘来细细的抽噎。
陆知命扶着墙挪到门口，透过雨幕，看见小桃抱着个布包跪在泥水里。
她额头的青包肿得更高了，布包却护在胸口没湿，正对着庙门磕头发誓："求神明保佑说书先生...他说的每一个故事，小桃都信...都信..."系统提示骤然炸响：检测到纯净信力波动，来源：小桃。
信力值+3陆知命瞳孔骤缩。
他看着虚空中的数字从0跳到3，又听见小桃带着哭腔的重复："小桃信先生说的剑仙会飞，信女侠会回来...先生要是好了，小桃天天来听书...""信...则灵验？
"他喃喃着，伸手去碰虚空中的文字。
指尖刚触到金色流光，一阵热流突然涌遍全身。
他疼得发抖的手渐渐稳了，肋骨的裂痛减轻了些，连饿得发慌的肚子都不那么疼了。
庙外，小桃还在跪着。
她怀里的布包散开一角，露出几株带泥的草药——许是她摸黑去后山采的，草叶上还沾着带刺的藤条刮的血痕。
陆知命望着她的背影，喉间突然泛起酸意。
他摸了摸自己逐渐回暖的手背，又看了看虚空中的系统界面。
机械音再次响起时，他没再抗拒，反而低笑出声，声音里带着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灼热："原来...故事里的因果，要由听故事的人来写。
"雨不知何时停了。
陆知命拖着伤体挪回破庙角落，靠在残墙上。
月光从楼顶的破洞洒下来，照得系统界面清晰如昼：当前信力：3。
他盯着那个数字，眼神慢慢亮起来，像黑夜里突然燃起的火。
"小桃。
"他轻声说，"明日...我给你讲个新故事。
"庙外，老槐树被雷劈断的枝桠"咔"地落了地。
陆知命望着虚空中的系统，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角那朵己经半干的野菊。
他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雨声，一下，两下，像擂响了战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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