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农村当“作精”

我叫周念，上海土著，人生前二十五年熟悉的“战斗”是早高峰地铁抢座和奶茶店限量联名。

我的职场装备是十厘米高跟鞋和永远得体的职业假笑，

直到我嫁给了吴默——一个来自地图上都得放大三次才能找到的清水村，帅得让我一见钟情，

淳朴得让我爹妈直摇头的资深程序员。领证那天，我妈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念念啊，

嫁给爱情妈妈支持你，但你要记住，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

他那个农村老家……你做好心理准备。” 我当时的反应是潇洒地一挥手：“妈，

这都什么年代了！再说吴默又不在村里生活，一年能回去几次？”呵呵，年轻，天真。

求生套装：《农村生存手册》盗版、一瓶防狼喷雾、一箱自热火锅和一句箴言：“记住，

在村里，表现得越娇气，他们越不敢让你干活。必要时，作一点，保平安。”我嗤之以鼻，

把这堆东西塞进行李箱最底层，心想我周念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能在个小水沟里翻船？

然后，我就跟着吴默，踏上了回他老家清水村见公婆的“征途”。这路程之曲折，

堪比西天取经。从高铁换动车，动车换大巴，

大巴换那种四面透风、座椅上还沾着不明污渍的破旧中巴，最后一段路，

是一辆突突冒黑烟、需要吴默连拉带拽才能把我弄上去的三轮拖拉机。

我穿着当季新款的小羊皮鞋，在一个急刹车后，精准地踩进了一个雨后未干的泥坑，

鞋跟陷进去足足五厘米，拔出来时，限量款变成了出土文物。

吴默家是座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白墙黑瓦老房子，门口有棵大槐树，

看着倒有几分水墨画的意境，

前提是忽略槐树下那几只昂首阔步、对我这“入侵者”虎视眈眈、时不时引颈高歌的大白鹅，

以及空气里若有若无的牲畜粪便和柴火混合的复杂气息。“哟，这就是城里来的姑娘？

真俊哪！这皮肤，这身段，跟画儿里走出来似的！” 一个穿着深蓝色碎花罩衣、黑色长裤，

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紧紧的小髻，一丝不乱的中年妇女闻声迎出来，脸上堆着热络的笑，

但那双眼睛却像最精密的雷达，带着审视的光芒，把我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没放过，

扫描了一遍。这就是我未来婆婆，王桂香女士。我赶紧调整面部肌肉，

挤出最标准的甜妹笑容，把精心准备的礼物奉上：“阿姨好，坐车辛苦了。

这是我给您买的进口护肤品，还有这条真丝丝巾，感觉特别衬您的气质。

”婆婆接过包装精美的礼盒，随手就放在了旁边一张看起来油光锃亮的小木凳上，

仿佛那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她上前一步，亲热地拍了拍我的手臂，力道之大，

让我猝不及防地晃了一下：“哎呦，来就来，花这钱干啥！我们庄户人家，

不兴这些虚头巴脑的。你看你这手，”她顺势抓起我的手，摩挲了一下手背，

又翻过来看了看掌心，啧啧两声：“嫩得跟豆腐似的，连个茧子都没有，

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手。不像我们，粗活干惯了，皮实。”我脸上的笑容僵了零点一秒，

心里的小人已经在咆哮：阿姨，我这是每天护手霜、手膜精心保养出来的！干活？

我干的活是敲键盘、做方案，价值按小时算！第一回合，KO。晚饭是婆婆一手张罗的，

典型的农家菜：一大盆油光锃亮、肥瘦相间的红烧肉，一盘看起来有点蔫儿的炒青菜，

一碟黑乎乎的咸菜，主食是扎实的米饭。饭桌上，婆婆的筷子仿佛装了导航，

精准地越过所有障碍，一块接一块地把最好的五花肉夹到吴默碗里，堆得像小山：“儿子，

多吃点，瞧你在外头熬的，脸都尖了！工作辛苦，得补补！” 然后，

她像是才注意到我似的，转过脸，笑容慈祥：“念念啊，你们城里姑娘现在不都讲究身材，

怕胖吗？多吃点青菜，健康，维生素多。”我看着吴默碗里那座颤巍巍的肉山，

又低头瞅了瞅自己面前那孤零零几根绿油油的菜叶子，

心里那簇名为“不公平”的小火苗“噌”地就蹿起了三丈高。但我周念是谁？

职场里跟客户斗智斗勇、跟同事暗中较劲从不落下风的吵架王自封的！我深吸一口气，

把那股火硬生生压下去，脸上绽放出比婆婆刚才还要灿烂、还要甜美的笑容，

声音能掐出水来：“谢谢阿姨！您真是太体贴了！我们城里现在确实流行轻食主义，

讲究低脂健康，环保又养生。您这青菜炒得真好，火候恰到好处，保留了蔬菜原本的清甜。

” 说完，我夹起一大筷子青菜，送进嘴里，

努力咀嚼出一副“津津有味”、“感恩戴德”的表情。婆婆举着筷子的手顿在了半空，

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和……探究。

她大概预想了我的各种反应——委屈、抱怨、甚至甩脸子，

唯独没料到我会是这种“打蛇随棍上”的操作。吴默这个憨憨，

完全没察觉到饭桌上的暗流涌动，还傻呵呵地附和：“是啊妈，念念平时就注重健康，

您多吃点肉。” 说着就要把肉往我碗里夹。我赶紧在桌下踩了他一脚，

用眼神阻止了他这“帮倒忙”的行为。第二回合，险胜，但内心憋屈。晚上，

我躺在硬邦邦、铺着粗布床单的炕上，感觉自己像块正在被烙的铁板烧。

窗外是此起彼伏的蛙声虫鸣，交响乐般热烈，吵得我脑仁疼。

我捅了捅旁边似乎已经快要睡着的吴默，发出灵魂拷问：“吴默，你妈是不是不喜欢我？

我觉得她在针对我。”吴默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把我搂进怀里，

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瞎想什么呢……我妈就是那样，心眼不坏，就是说话比较直爽，

不会那些弯弯绕绕。她这是没拿你当外人……睡吧睡吧，明天带你去镇上赶集，可热闹了。

”直爽？我看是“直”接往我心上“捅”吧！我瞪着黑暗中模糊的房梁，

心里开始盘算闺蜜那句“作一点，保平安”的实战可能性。真正的考验，

在第二天清晨准时降临。天刚蒙蒙亮，我就被院子里的鸡鸣鹅叫声吵醒。

顶着两个黑眼圈走出房门，婆婆已经精神抖擞地坐在院子里，

脚边放着一个巨大的、满是污渍的红色塑料盆，里面堆满了脏衣服。

她指着靠在墙边的那块表面已经磨得发亮、边缘都有些破损的木制搓衣板，

以及院子中央那口盖着木盖的石井，和蔼可亲地对我说：“念念啊，

咱们家没你们城里那些高级电器，洗衣机什么的用不惯。这衣服啊，就得用这老法子，

井水泡上，肥皂打匀，放在搓衣板上使劲搓，才能洗得干净，还有阳光的味道。

你们城里用的那个什么转筒机，轰隆轰隆搅两下，哪能去掉污渍？洗不干净的。

”我看着那块仿佛记载着岁月沧桑的搓衣板，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昨天刚花了五百块做的、镶着水钻的漂亮美甲，心里不是在咆哮，

而是在哀嚎：这指甲上去搓两下，怕不是要当场阵亡！但输人不能输阵！

尤其是在婆婆这种明显带着“下马威”意味的挑战面前！

我深吸一口带着清晨凉意和鸡屎味的空气，

拿出当年在公司通宵熬夜做PPT、跟甲方死磕到底的劲头，

脸上挤出一个“我很好学我很乐意”的表情，

撸起真丝睡衣的袖子幸好带的都是长袖：“阿姨您说得太对了！手洗不仅干净，

还能锻炼手臂肌肉，活动筋骨，天然又环保！”然后，我开始了我的“搓衣板首秀”表演。

我哪里是在搓衣服，我简直是在进行一场行为艺术。我拎起一件吴默的旧T恤，

像对待易碎品一样小心翼翼地放在搓衣板上，然后伸出两根手指，拈起肥皂，

蜻蜓点水般在衣领处抹了一下。接着，我用手掌最不受力的部分，对着衣服隔空“按摩”，

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一只猫。嘴里还念念有词：“阿姨，这个领口是不是要重点关照？

袖口这里的污渍是不是得逆向揉搓？哎呀，这个力道是不是不太好掌握？”我动作夸张，

表情认真，水花溅得到处都是，半个院子都快被我弄湿了，

我自己也“累”得额头冒汗多半是急出来的，精心打造的伪素颜妆眼看就要糊掉。

半个小时过去了，那件T恤的领口在我“精心呵护”下，污渍依旧顽强，

倒是快被我揉搓得有点变形了。婆婆在旁边看着，从一开始的“监督指导”，

到后来的眉头紧锁，再到最后的面部肌肉抽搐，眼皮跳得像装了弹簧。

她大概是在心疼那件衣服、那快被浪费完的肥皂，以及那泼了半院子的井水。最终，

在我准备对第二件衣服“下手”时，她实在忍无可忍，一个箭步冲上来，

几乎是抢一般从我手里夺过那件T恤和搓衣板，声音都提高了八度：“行了行了！小祖宗哎！

你这哪是洗衣服？你这是跟衣服有仇啊！再让你搓下去，这衣服没烂算它命大！去去去，

一边待着去，别在这儿添乱了，我来！我来！”说着，

她利落地把我推到一边的小马扎上坐下，自己挽起袖子，蹲在盆前，拿起肥皂和衣服，

在搓衣板上“唰唰唰”地用力搓洗起来，动作娴熟，力道均匀，仿佛带着某种韵律感。

我坐在小马扎上，偷偷松了口气，心里的小人比了个“耶”的手势。“首战”告捷！

我仿佛瞬间打通了任督二脉，悟了：在农村，跟婆婆硬碰硬，

或者试图走“贤惠能干”的传统路线，我绝对是死路一条。既然正面战场打不赢，

那就开辟敌后根据地！走“笨拙但态度积极”、“娇气但勇于尝试”的“作精”路线！

让她觉得让我干活成本太高，风险太大，不如她自己动手来得省心！接下来的日子，

我彻底放飞自我，将“作精”精神贯彻到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演技日渐纯熟。

场景一：鸡窝捡蛋。婆婆吩咐：“念念，去鸡窝把今天的蛋捡回来。

”我穿着一条价值不菲的白色蕾丝连衣裙特意选的，捏着鼻子，踮着脚尖，

视死如归地钻进低矮的鸡窝。里面顿时一阵鸡飞狗跳，羽毛乱飞。

我尖叫着三分真七分演从里面冲出来，头顶上沾着几根褐色的鸡毛，

手里小心翼翼地捏着一个还沾着新鲜鸡屎的蛋，花容失色地跑到婆婆面前，

声音带着颤音：“阿姨！阿姨！不得了了！那只额头有撮黑毛的芦花鸡它凶我！

它追着啄我的裙摆！它是不是不喜欢我香奈儿五号的味道啊？还是觉得我侵犯了它的领地？

”婆婆看着我狼狈的样子，又看看我那条裙摆上疑似沾了鸡屎的白裙子，嘴角抽搐了一下，

想骂又觉得无从骂起，最终无力地挥挥手：“……行了行了，

捡个蛋都能弄成这样……以后这活儿你别碰了，离鸡窝远点！”场景二：灶台烧火。

婆婆做饭，让我帮忙看火：“念念，过来添把柴，看着点灶膛，火小了就吹吹。

”我拿起那根乌漆嘛黑的吹火筒，对着灶膛一顿猛操作。不是把柴塞得太满堵得冒浓烟，

就是吹得方向不对，把灶灰吹得漫天飞舞。成功地在五分钟内把整个厨房弄得乌烟瘴气，

能见度低于一米，宛如仙境，还把自己呛得连连咳嗽，眼泪汪汪，

白皙的小脸蹭上了几道黑灰。婆婆被浓烟呛得捂着鼻子冲出来，看到我这副尊容，

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崩溃大喊：“小祖宗！你这是要烧了厨房还是熏腊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