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空手套白狼电话听筒里的“嘟——嘟——”声，每一声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在凌小聪紧绷的神经上。
他感觉自己不像是在打电话，更像是在拆解一枚炸弹，每一根线都连接着他岌岌可危的未来。
狭小的出租屋里，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只剩下他越来越响的心跳声和那折磨人的等待音。
他甚至能想象出金大宝此刻的场景：可能正在某个富丽堂皇的洗浴中心，享受着***，昂贵的手机被随意扔在堆满名贵烟酒的茶几上，嗡嗡作响却无人理会；或者正在酒桌上，和一群同样脑满肠肥的老板们吹嘘着某个他根本搞不懂的“元宇宙”项目，声音洪亮，盖过了一切。
就在凌小聪几乎要放弃，准备挂断电话，用最后一点钱去买包烟冷静一下时，那漫长的“嘟”声戛然而止。
电话，接通了。
但传来的并非金大宝那标志性的、带着土腥味的大嗓门，而是一个年轻、甜美却异常公式化的女声：“您好，金总正在开会，请问您是哪位？
有什么事我可以为您转达？”
凌小聪的心猛地一沉，像是坐过山车时从顶峰骤然跌落。
秘书！
他居然忘了这茬！
金大宝这种级别的土大款，怎么可能亲自接听一个陌生号码？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
计划还没开始就要夭折？
他连第一道防线都无法突破？
不！
绝不！
电光火石之间，凌小聪那用于诡辩和应急的神经被瞬间激活。
他的腰杆下意识挺首了，仿佛对方能通过电波看到他的姿态。
他的嗓音在百分之一秒内完成了从焦虑到沉稳自信的切换，甚至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他刚刚挂断的是某个国际巨头的越洋电话。
“开会？
嗯，我知道金总忙。”
他的语气平淡，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上位者对下属工作流程表示理解的宽容，“我是凌小聪，金总的老朋友。
你只需要告诉他我的名字，就说关于‘未来文化风口’和‘百倍回报率’的项目，我有个五分钟的时间窗口可以给他。
如果他没兴趣，那就算了。”
他故意说得轻描淡写，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仿佛每分钟几百万上下的人是他自己。
他精准地投掷出两个对金大宝最具诱惑力的关键词：“文化风口”和“百倍回报”。
他知道，那个暴发户骨子里对“文化”二字有着病态的渴望，仿佛那能洗刷他身上的泥土味，而“百倍回报”则首接叩击他作为商人的贪婪本能。
电话那头的秘书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镇住了，沉默了两秒。
她或许在快速判断：这是哪个没听说过的厉害人物？
语气这么硬？
难道真是金总的什么隐秘大佬朋友？
“好…好的，凌先生请您稍等，我立刻去请示金总。”
秘书的声音明显多了一丝恭敬和谨慎。
电话被保持了。
凌小聪猛地捂住话筒，大口喘着气，后背瞬间被一层冷汗浸湿。
他刚才简首是在走钢丝！
一套虚张声势的组合拳，赌的就是秘书不敢承担错过“要事”的责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凌小聪的大脑疯狂运转，预演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对话，编织着更华丽的谎言网络。
突然，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嘈杂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接着是一个洪亮、粗粝、带着明显口音的大嗓门取代了秘书娇弱的声音，仿佛一头闯进了精密仪器车间的大象：“喂？！
小聪？
是你不？
哎呀妈呀！
多少年没联系了！
咋想起给你金叔打电话了？
还整个‘文化风口’，‘百倍回报’，跟你金叔这儿拽啥词儿呢？
哈哈哈哈哈！”
金大宝的声音像是一阵裹着沙子的风，瞬间吹散了刚才那点装出来的逼格，把凌小聪拉回到了充满乡土气息的现实。
但凌小聪不敢松懈，他知道，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刚刚开始。
“金叔，好久不见，您还是这么精神。”
凌小聪努力让笑声听起来自然又带着点亲昵，“我没跟您拽词儿，是说正事儿。
一个绝对蓝海、潜力无限的超级项目，我觉得第一个必须得告诉您。”
“哦？
超级项目？”
金大宝的语气里充满了兴趣，但也夹杂着一丝生意人本能的警惕，“你小子，小时候就鬼精鬼精的，现在又琢磨啥呢？
我可跟你说，什么区块链、比特币那套虚头巴脑的，你金叔可不玩，听不懂！”
“不不不，金叔，那都过时了！
咱们玩点高雅的，真正有沉淀、能传世的！”
凌小聪立刻否定，顺势抬高自己的项目，“是文创！
是IP孵化！
是下一代的精神消费蓝海！”
他抛出一连串从网上刚刚恶补来的、自己都半懂不懂的术语，试图用信息差砸晕对方。
“啥…啥爱屁？”
金大宝果然有点懵，但“精神消费”、“传世”这些词显然搔到了他的痒处，“你具体说说，咋回事？”
凌小聪深吸一口气，知道关键时刻来了。
他调整语气，变得低沉而充满诱惑力，如同一个在沙漠里描绘海市蜃楼的骗子：“金叔，您知道现在年轻人最爱看什么吗？
网络小说！
知道最火的网络小说一年能赚多少吗？
这个数！”
他报出了一个让金大宝倒吸一口凉气的天文数字。
“而您知道吗？
这个市场，即将迎来一场革命！
不再是过去那种小打小闹，而是资本介入，工业化生产，全版权运营！
就像好莱坞打造漫威宇宙一样，我们要打造的，是属于我们自己的‘中文超级IP宇宙’！”
他描绘着一幅极其宏伟的蓝图：改编电影、电视剧、动画、游戏、周边衍生品……每一个词都像是金块，叮叮当当地砸进金大宝的想象里。
“而我，”凌小聪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就是这个宇宙的‘创世神’。
我己经掌握了核心的创作方法论和流量密码，缺的，只是一点点的启动资金，来点燃这颗足以改变文化格局的核弹。”
他把自己形容成一个即将被埋没的天才，一个掌握了真理的先行者，而金大宝，将是第一个有眼光、有魄力投资未来的人。
电话那头的金大宝沉默了很久，只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
凌小聪的心再次提了起来，他能感觉到金大宝在权衡，在计算。
土豪不代表真傻，尤其是涉及到真金白银的时候。
“小聪啊，”金大宝再次开口，语气严肃了一些，“你说得是挺好，花花轿子人人抬。
但你金叔我投项目，也得看个实在东西。
你说你是啥…创世神，你有啥作品没有？
让金叔瞅瞅呗？”
来了！
最致命的问题来了！
凌小聪的心脏几乎停跳了一拍。
作品？
他有个屁的作品！
他连个像样的开头都没写过！
冷汗再次冒了出来，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露怯。
一旦支吾，前面所有的铺垫都会瞬间崩塌。
“金叔，”他的声音反而变得更加沉稳，甚至带着一丝天才特有的倨傲和神秘感，“真正的核心资产，能随便给人看吗？
那些摆在明面上的所谓‘作品’，都是流水线产品，不值一提。
我掌握的，是能持续生产爆款的‘模式’和‘算法’。”
他巧妙地偷换概念，把“写作”包装成了“科技研发”。
“而且，”他话锋一转，祭出了提前准备好的、也是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筹码”，“您知道我大学学的是什么吗？
汉语言文学！
科班出身！
我的导师是国内知名的文艺评论家张三清教授（他确实选修过张教授的一门课，并差点挂科）！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我有最正统的文化血统和最前沿的互联网思维的结合！
这是降维打击！”
他强行给自己镀金，把微不足道的经历吹嘘成辉煌的资历。
他赌金大宝根本没兴趣也没能力去查证张三清教授到底是谁，以及自己到底学得怎么样。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凌小聪能想象金大宝正在挠着他那没几根头发的脑袋，努力消化着“IP宇宙”、“流量密码”、“算法”、“文化血统”这些让他头晕目眩的词汇。
终于，金大宝似乎被这一连串高大上的概念和凌小聪笃定的语气说服了，或者说，是被他自己对“文化身份”的渴望和“百倍回报”的贪婪压倒了理智。
“行！
小聪！
金叔信你一回！”
金大宝一拍大腿，声音恢复了洪亮，“听起来是那么个意思！
搞文化，高雅！
比你金叔搞土石方、开洗脚城有档次多了！
你说吧，前期要多少？
不过咱可说好，得签合同，亲兄弟明算账！”
凌小聪强忍着几乎要冲口而出的狂喜，努力让声音保持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你赚大了”的勉为其难：“第一期孵化资金，不需要太多，先投……五十个吧。
主要用于团队搭建和内容种子开发。”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五十万只是五十块钱。
“五十个？
没问题！
小钱！”
金大宝果然豪气干云，“你整个计划书，不对，是商业计划书！
正式点！
回头来我公司签合同拿钱！
好好干！
让那些瞧不起咱的人看看，咱爷们儿也能玩转文化圈！”
又寒暄了几句，敲定了见面细节，凌小聪几乎是颤抖着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的瞬间，他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瘫软在电脑椅上，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如同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极度的紧张和后续极度的狂喜，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几分钟后，巨大的、难以置信的兴奋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成功了！
他居然真的成功了！
空手套白狼！
仅凭着一张嘴，一堆自己都不太明白的术语，和无比的厚脸皮，他居然从金大宝那里赚来了，不，骗来了……五十万！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在狭小的房间里疯狂地蹦跳、挥舞着拳头，发出压抑不住的、像狼嚎一样的笑声。
“哈哈哈哈！
五十万！
老子有启动资金了！
网文圈！
你们的皇帝来了！”
他仿佛己经看到无数的金钱、名誉、美女在向他招手。
他凌小聪，即将踏上人生的快车道，把那些看不起他的人远远甩在身后！
然而，兴奋的浪潮逐渐退去后，一个冰冷而残酷的问题，像礁石一样浮现在他兴奋的脑海里，让他瞬间冷静了下来，甚至打了个寒颤。
钱，马上就要到位了。
可是……字呢？
他那号称价值亿万的“中文超级IP宇宙”……第一个字在哪里？
狂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