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学弟，撞进我心

九月的江城科技大学，仿佛一个巨大的、喧闹的、弥漫着桂花香与青春荷尔蒙的熔炉。

崭新的横幅在微风中招展，各色行李箱的滚轮在水泥地上奏响杂乱的交响乐，

一张张稚嫩而充满期待的面孔，汇成了入学的洪流。贺清站在这洪流之中，

却感觉自己像一颗被遗落在岸边的石子。他拖着一个几乎有他半人高的深蓝色行李箱，

背上那个塞得鼓鼓囊囊的黑色双肩包，让他走起路来微微有些前倾。

额头上早已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将他栗色的、略显蓬松的短发黏在光洁的额角。

他那双小鹿般清澈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与周遭兴奋格格不入的迷茫。

“A栋……B栋……男生公寓1号楼……”他嘴里念念有词，

对照着手机上的电子地图和眼前这几栋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砖红色建筑，

感觉自己的方向感正在经历一场彻底的、毁灭性的崩塌。这不能怪他。贺清的人生信条之一，

便是“条条大路通罗马”。但很显然，这条信条在江城科技大学男生公寓楼的内部结构面前，

彻底失效了。他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路痴，是那种在自己家小区都能绕上半小时的资深患者。

为了证明自己能够独立，他毅然拒绝了父母送他入学的提议，此刻，

这份“独立”正化作沉重的行李和更加沉重的心情，压在他的肩上。

“307……307到底在哪儿啊……”他已经第三次绕回了同一个楼梯口，

看着墙上那幅抽象派画风般的楼层指示图，试图用眼神将它灼穿、破解。

焦虑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就在他全神贯注于那幅天书般的示意图时，

脚步下意识地往后一退，试图找到一个能看清全貌的角度——“砰！

”后背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个坚硬的、带着温热体温的“障碍物”。同时，手一松，

那个巨大的行李箱发出“哐当”一声悲鸣，狼狈地歪倒在地。“完了！”贺清心里咯噔一下，

瞬间从迷路的焦虑切换到撞人的恐慌。他慌忙转身，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脸，

道歉的话已经像失控的机关枪子弹，不过脑子地扫射而出：“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

我忙着找房间，没注意到前几扇人！”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仿佛被抽空了，

周围嘈杂的背景音也诡异地安静下来。……前几扇人？什么鬼！他想说的是“前面有人”啊！

“前面”和“人”是怎么组合成“前几扇人”这种诡异词汇的？

贺清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嗡”地一下全涌上了头顶，恨不得当场咬掉自己那不听话的舌头，

或者找个地缝直接钻进去。他硬着头皮，强迫自己抬起仿佛有千斤重的头颅，

看向被自己撞到的人。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截线条流畅的下颌，

然后是紧抿着的、颜色偏淡的薄唇，高挺的鼻梁，最后，

是一双深邃的、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却又带着几分清冽的眼眸。

对方穿着最简单的白色棉质T恤和黑色运动长裤，身形挺拔如白杨，比他高了将近一个头，

此刻正微微垂眸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气场。帅。

这是贺清大脑宕机前唯一的、也是最强烈的信号。

所有关于道歉、解释、捡起行李箱的指令全部蒸发，

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这学长……好看得有点过分了！然而，

宕机的大脑和那张永远慢半拍、并且擅长自由发挥的嘴巴再次联手，将他内心模糊的惊叹词，

以一种更加诡异、更加匪夷所思的方式组合并播放了出来：“低语却听！

同学……”他顿了顿，仿佛在确认什么，

然后无比清晰地、带着点自我肯定的语气补充道：“你也很可可爱！”“……”死寂。

绝对的死寂。贺清清晰地看到，对面那双原本平静无波的清冷眼睛里，

极快地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错愕，甚至那好看的眉头都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贺清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脖颈、耳根，

整个人像一只被煮熟了的虾米。他感觉自己头顶快要冒出实质性的蒸汽，

原地表演一下当场蒸发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就在他认真思考是直接土遁还是假装突发性失忆然后逃离现场时，

对面的男生几不可闻地轻咳了一声，那声音低沉悦耳，似乎是为了掩饰某种即将破功的情绪。

然后，他用那把能让声控患者当场沦陷的嗓音，

接上了贺清这通前言不搭后语的胡言乱语：“你也很可可爱。

”男生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转瞬即逝的弧度，快得让贺清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你住哪个宿舍？小迷糊。”“3……307。”贺清几乎是机械地、麻木地回答，

大脑还沉浸在“社死”和“被帅到”的双重核爆冲击波中，无法正常运转。“这边。

”男生言简意赅，甚至没等贺清反应过来，就俯身，

动作利落地帮他把那个歪倒在地的、死沉死沉的行李箱扶正，

然后极其自然地拉过行李箱的拉杆，走在前面带路。贺清晕乎乎地跟上，

像一只被无形绳索牵引着的小狗。他看着前方挺拔可靠的背影，

心脏还在不争气地“咚咚”狂跳，分不清是因为刚才的尴尬，还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拐过一个弯，307室的房门就安静地矗立在那里，距离他刚才打转的地方，不过十几米。

贺清：“……”他简直无法理解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完美避开它三次。

“到了。”男生在门口停下，将行李箱的拉杆递还给他。“谢谢学长！真的太感谢了！

”贺清忙不迭地鞠躬道谢，脸上热度未退，耳朵尖还是红彤彤的。男生点了点头，

目光在他依然泛红的耳尖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似乎柔和了微许，但快得抓不住。

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转身，迈着长腿离开了。

贺清看着那背影消失在楼道拐角，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靠在冰冷的宿舍门上，

感觉像是打了一场硬仗。心里有点莫名的空落落，像是什么东西被一起带走了。

他推开宿舍门。他的新室友，一个叫李明的阳光开朗男孩已经到了，

正哼着歌兴致勃勃地收拾床铺。“嘿，你来啦！我刚看到是顾沐送你过来的？

”李明一见到他，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一脸八卦地凑了过来，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顾沐？”“对啊！计算机系的学霸，大三的学长，还是学生会副主席，

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你居然不认识？”李明用一种“你居然连他都不知道”的语气解释道，

“长得帅，成绩好，能力又强，就是好像挺高冷的，平时不怎么跟人接触。

你怎么跟他认识的？”贺清一脸沉痛，生无可恋地指了指自己的行李箱，

又指了指门外那个方向：“……如果我说，是用一次精准的物理撞击，

和一句鬼都听不懂的‘你也很可可爱’认识的，你信吗？”李明愣了三秒，眼睛瞪得溜圆，

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几乎能掀翻屋顶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你也很可可爱’？！

贺清你真是个天才！哈哈哈哈……”贺清面无表情地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室友，

内心只有一个念头：这大学四年，怕是没法好好过了。他默默地摸出手机，

点开那个只有三个人的、被他命名为“富二代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的家庭群，

手指带着一种悲壮的情绪，飞快地打字：贺清：@全体成员 报告！入学第一天，

任务目标独立生存遭遇重大挫折。我可能……用我稀碎的脸皮和四级甲等的普通话，

为社会性死亡事业贡献了一份沉甸甸的力量。顺便……好像，可能，

也许……撞到了我的心动男嘉宾。over。社死的余威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

贺清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在李明时不时的爆笑调侃中，顽强地试图重建自己崩塌的内心世界。

直到傍晚，他才勉强从“可可爱”的阴影中走出来一点点，

决定去学校超市采购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顺便用购物抚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然而，

当他抱着满怀的洗衣液、沐浴露、纸巾，像个移动的货架一样站在超市琳琅满目的货架间时，

那股熟悉的、令人绝望的迷茫感再次涌上心头。“我是谁？我在哪？

我来超市是要买什么来着？出口在哪个方向？”哲学三问在他脑海中盘旋。

他试图凭借模糊的记忆往回走，却发现自己越走越深入，周围的商品从食品区变成了五金区。

就在他抱着一堆摇摇欲坠的物品，考虑是不是该原地求助时，一个熟悉的身影，

如同精准投放的救世主，出现在了不远处饮料柜的旁边。是顾沐。

他手里拿着一瓶简单的矿泉水，正微微侧头看着货架，

侧脸在超市明亮的灯光下显得轮廓分明。

缘分或者说他糟糕到人神共愤的方向感真是妙不可言。贺清的心脏没出息地漏跳了一拍。

顾沐似乎也感应到了他的视线，转过头，

目光在他和他怀里那堆几乎要遮住他视线的物品上扫过，然后，迈着从容的步子，走了过来。

“又迷路了？”依旧是那把低沉悦耳的嗓音，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贺清莫名觉得，

里面似乎藏着一丝极淡的……调侃？贺清尴尬得想用怀里的洗衣液直接砸自己的脚指头。

他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现事实胜于雄辩，只能红着脸，小声地“嗯”了一下，

声音细若蚊蚋。顾赤没再说什么，只是极其自然地伸出手，

接过了他怀里最重的洗衣液和那提看起来就很占地方的纸巾。“走吧，送你回宿舍。

”没有多余的询问，没有客套的寒暄，直接得让贺清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只能抱着剩下的轻便物品，像个小跟班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顾沐身后。回宿舍的路，

似乎比白天短了很多。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和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气，轻轻拂过脸颊。

贺清看着前方顾沐挺拔的背影，看着他稳稳地提着自己那些琐碎的日常用品，心里某个角落，

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柔软得一塌糊涂。“那个……学长，”他鼓起勇气，

快走两步，与顾沐并肩，再次为白天的乌龙事件道歉，“白天的事情，真的很抱歉，

还有……谢谢你帮我带路，现在又麻烦你。”顾沐侧过头，

路灯昏黄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让他原本冷硬的线条看起来柔和了许多。“没事。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贺清依旧有些泛红的脸上，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你的普通话，

”他声音里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微妙停顿，“很有创意。”贺清：“……” 学长，

你绝对是在调侃我吧！一定是吧！他看着顾沐那张依旧没什么太多表情的侧脸，

想要从他眼神里找到一丝证据，却只看到一片平静的深邃。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贺清有点不确定了。但无论如何，这次“偶遇”让他心里那点因为社死而产生的阴霾，

消散了大半。自那之后，贺清发现，他遇到顾沐的频率，高得有点离谱，

甚至到了不科学的地步。在熙熙攘攘的食堂，他端着餐盘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找不到空位时，

顾沐总会“刚好”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然后默默把旁边的空位用书包占住，

等他看过去时，便不动声色地把书包拿开。在安静得落针可闻的图书馆，

他想找一本专业参考书，在如同迷宫般的书架间转悠到头晕眼花时，

顾沐会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然后精准地从他头顶那层他绝对够不到的书架上，

抽下那本他寻觅已久的书，递到他手里，全程一言不发，

只留下一个淡淡的、带着墨香和冷冽气息的背影。甚至，

在他百无聊赖地加入了一个没什么人气、纯粹是凑数的动漫社后，

第一次参加社团破冰活动时，惊讶地发现顾沐的名字，

居然挂在社团成员名单的“技术顾问”一栏，虽然社长解释说这位顾问大神从不露面。

一次在图书馆，顾沐刚帮他找到书，贺清看着对方即将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压低声音，

半开玩笑地问：“学长，你是不是在我身上装了GPS定位器啊？”顾沐离开的脚步顿住，

回过头，他翻动手中书页的动作没停，眼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