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傍晚，天气闷热得像一个巨大的蒸笼，连空气都带着黏腻的味道。
陈默坐在那家他光顾了三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老地方麻辣烫”店里，头顶老旧的电风扇有气无力地转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噪音，却吹不散店里的油烟味和他心头的焦躁。
他面前摆着一碗十五块钱的麻辣烫，多加了豆芽和青菜，只零星点缀着几片廉价的培根肉。
这是他今天的晚饭，也是为了接下来几天省钱而做出的选择。
因为他刚刚用暑假在工地扛水泥、搬砖头攒下的所有钱，加上平时省吃俭用抠下来的生活费，买下了一条蒂芙尼的经典款银链子。
此刻，那个印着精美Logo的小袋子，就放在他手边，像一个虔诚的贡品。
他在等林婉。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林婉发来的微信：“到了，在哪儿？”
简洁，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
陈默赶紧回复了桌号，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T恤领口，尽管他知道这毫无意义。
几分钟后，那抹熟悉又靓丽的身影出现在店门口。
林婉穿着一件香奈儿风格的白色连衣裙，妆容精致，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手里拎着一个她生日时赵凯送的愛马仕包包。
她的出现，与这间油腻、嘈杂、充斥着廉价味道的小店格格不入，仿佛一颗明珠误入了泥潭。
她微微蹙着眉，用手在鼻尖前轻轻扇了扇，目光在店里扫视了一圈，才终于落在他身上，那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嫌弃和一丝……怜悯？
“你怎么约在这种地方？”
林婉走到他对面，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从包里抽出一张纸巾，仔细地擦了擦塑料凳子，才勉强坐下，将那个昂贵的包包小心地放在并拢的膝盖上。
“这……这里离你学校近，而且，你以前不是说，挺喜欢这家的味道吗？”
陈默有些局促地解释道，声音不自觉地放低。
“以前是以前。”
林婉打断他，语气淡漠，“陈默，人都是会变的。
就像你，三年了，还是一点没变。”
这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进了陈默的心口，不深，却带着持续的钝痛。
他勉强笑了笑，把那个精美的袋子推了过去：“林婉，这个……送给你。
生日快乐，虽然晚了两天。”
林婉的目光落在袋子上，眼神里没有任何惊喜，只有一种审视。
她伸出涂着精致蔻丹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打开袋子，拿出了那个蓝色的小盒子。
打开，那条闪烁着柔和银光的链子安静地躺在天鹅绒衬布上。
“蒂芙尼？”
她挑了挑眉，拿起项链，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了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似是而非的弧度，“基础款的银链子啊……陈默，你攒了多久？”
“没……没多久。”
陈默不敢说自己在工地上流了多少汗，手上磨破了多少水泡，只是期待地看着她，“喜欢吗？
你上次不是说，想要一条低调一点的项链搭配裙子吗？”
“是啊。”
林婉将项链随手放回盒子，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盖上了盒子，“可是，我现在不喜欢了。”
陈默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
林婉看着他瞬间失落的脸色，似乎觉得很有趣，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却带着一种残忍的清晰度：“陈默，你知道吗？
银的东西，戴久了会发黑，而且，太廉价了，跟我现在的衣服都不搭。
我皮肤敏感，戴这种劣质金属会过敏的。”
劣质金属……过敏……这几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陈默的耳膜上，让他一阵耳鸣。
他记得很清楚，去年她生日，他送了一条某宝上几十块钱的仿真项链，她当时高兴地戴上了，还说很好看。
原来，都是假的吗？
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林婉仿佛达到了某种目的，她慢条斯理地从那个愛马仕包里，拿出了一个东西。
那不是化妆品，也不是手机，而是一个更加精致，更加刺眼的东西——一张大红色的，烫着金色花纹的请柬。
“喏，这个给你。”
林婉像是随手丢一件垃圾一样，将那张请柬扔在了油腻的塑料桌面上，正好落在陈默那碗吃了一半的麻辣烫旁边。
红油汤水溅了几滴上去，在那对浮雕新人幸福的笑脸上，晕开一小片污渍。
陈默的呼吸猛地一滞，眼睛死死地盯住那张请柬。
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所有的血液都在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他颤抖着手，拿起那张请柬。
烫金的字体清晰地印着：**新郎：赵凯****新娘：林婉**日期，就在下个月。
“为……为什么？”
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几乎不成调，“为什么是他？
林婉，他……他当初那么说你，他根本不尊重你！”
赵凯，学校的风云人物，家里有钱有势，曾经在聚会上公开嘲讽林婉“装清高”、“不就是想要钱”。
那是陈默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想要动手打人，却被林婉拦住了，她还为此哭了好久。
为什么？
为什么现在她要嫁给这样一个曾经羞辱过她的人？
林婉看着他痛苦的样子，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
“为什么？”
她重复了一遍，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幼稚的问题，“陈默，你醒醒吧。
赵凯能给我想要的生活，你能吗？”
她伸出手指，指尖轻轻点着桌面，目光扫过陈默洗得发白的T恤，扫过他那碗廉价的麻辣烫，扫过这间破旧的小店。
“看看你，再看看这里。”
她的声音冰冷，“赵凯可以带我去米其林三星餐厅，可以给我买限量款的包，可以带我去巴黎喂鸽子。
你呢？
你只能请我吃十五块钱的麻辣烫，送我一条会让我过敏的银链子。”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精准地凌迟着陈默的心。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三年。
整整三年。
他像个傻子一样，围着她转。
她随口说一句想喝城西那家网红奶茶，他能翘掉重要的专业课，顶着烈日排队两小时给她买回来；她深夜发朋友圈说饿了，他哪怕己经睡下，也会立刻起床，跑遍半个城市买她最爱吃的小龙虾，送到她宿舍楼下，还要小心翼翼地不让别人看见；她一句“不喜欢男生显得穷酸”，他就能连续啃三个月的干馒头，就为了省下钱来，给她买那个她只是在橱窗多看了一眼的轻奢品牌包包。
他记得她每一次收到礼物时，脸上绽放的笑容。
他记得她每一次需要帮助时，依赖地叫他的名字。
他记得她说过：“陈默，你真好。”
“陈默，有你在身边真安心。”
原来，全都是假的。
原来，他倾尽所有的付出，他卑微到尘埃里的深情，在她眼里，不过是一场自导自演的笑话，一个用来衬托她如今“幸福”的背景板。
“我们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陈默。”
林婉最后宣判道，语气里不带一丝感情，“成熟点，别再来找我了。
你的喜欢，对我来说，是负担，是困扰，你明白吗？”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戏谑的男声在门口响起：“婉婉，还没搞定？
跟这种人有那么多废话好说？”
陈默猛地抬头，看见赵凯正倚在门框上，穿着一身名牌休闲装，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在昏暗的灯光下依旧晃眼。
他脸上挂着轻蔑的笑容，眼神扫过陈默，就像在看一堆垃圾。
林婉看到赵凯，脸上立刻换上了甜美的笑容，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马上就好了，凯哥。
这不是要把东西还清楚嘛。”
赵凯几步走了过来，很自然地搂住林婉的肩膀，目光落在桌上那条蒂芙尼项链上，嗤笑一声：“哟，还送了礼物？
就这？
地摊上买的仿货吧？
看着就掉价。”
林婉依偎在赵凯怀里，附和道：“可不是嘛，我都说不要了，还非要送。
戴着这种玩意儿，我都怕丢你的人。”
“知道就好。”
赵凯得意地捏了捏林婉的脸，然后看向面如死灰的陈默，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傲慢，“喂，那个谁，陈默是吧？
看在你以前‘照顾’过婉婉的份上，到时候我们的婚礼，你也来吧。
给你个机会，见见世面。”
说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从钱夹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随手扔在桌上，落在那个请柬和项链盒子旁边。
“这顿麻辣烫，我请了。
看你那穷酸样，估计也就只吃得起这个了。
多吃点，补补。”
侮辱，如同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将陈默彻底淹没。
他感觉不到愤怒，也感觉不到悲伤，只剩下一种彻骨的冰冷和麻木。
心脏的位置，像是被掏空了一个大洞，呼呼地往里灌着冷风。
他看着依偎在一起的赵凯和林婉，看着林婉脸上那刺眼的、对赵凯全然依赖的笑容，看着赵凯那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施舍。
三年来的点点滴滴，那些他视若珍宝的回忆，此刻全都变成了讽刺的利刃，将他切割得支离破碎。
极致的屈辱、被践踏的真心、无法言说的愤怒、还有那深入骨髓的不甘……种种负面情绪如同岩浆在他胸腔里疯狂地奔涌、积蓄、碰撞，几乎要将他从内而外彻底烧成灰烬！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丝，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爆炸，快要被这无尽的黑暗吞噬的那一刻——**叮！
**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机械音，突兀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宿主极致负面情绪达到临界点，‘情绪兑换系统’激活！
****本系统可将宿主产生的所有情绪能量，转化为等值货币、技能、属性乃至特殊物品。
当前主要兑换物：负面情绪。
**陈默猛地一愣，涣散的眼神聚焦了一瞬。
是幻觉吗？
因为太过痛苦，所以出现幻听了？
然而，那个机械音再次响起，清晰得不含任何杂质：**检测到宿主强烈屈辱感、愤怒值、痛苦值……情绪能量转化中……****兑换成功！
获得初始资金：1，000，000.00 RMB。
己通过合法途径存入宿主名下银行卡，资金来源完全正当。
**几乎是在机械音落下的同时，他放在桌面上、屏幕带着裂痕的旧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一条短信提示弹出：“xx银行您尾号xxxx的账户于07月15日18：30存入人民币1，000，000.00元，活期余额1，000，125.38元。”
一百万？！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呼吸在瞬间停止！
不是幻觉！
那条短信真实地显示在那里，那一长串的零，像是一道强光，猛地撕裂了他眼前的黑暗！
他猛地抬起头，之前所有的卑微、痛苦、乞求和绝望，如同潮水般从他眼中褪去，消失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平静，平静之下，是汹涌的冰寒。
林婉似乎察觉到他气息的变化，那是一种她从未在陈默身上感受到过的冷意。
她皱了皱眉，还想说什么：“陈默，你……”赵凯也有些不耐烦：“怎么？
傻了？
钱收好，婚礼记得来沾沾喜气……”陈默没有理会他们。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装着项链的盒子上，然后伸出手，拿了起来。
在林婉和赵凯惊愕的注视下，他手腕一甩。
“啪嗒！”
那个精致的小盒子，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精准地掉进了旁边那个散发着馊臭气味的、满是油污和食物残渣的**泔水桶**里！
溅起几点浑浊的水花。
整个小店似乎都安静了一瞬。
林婉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陈默，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赵凯也愣住了，随即脸上涌起被冒犯的怒气。
“陈默！
你干什么！”
林婉尖声叫道，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扭曲。
那是蒂芙尼！
就算她看不上，那也是名牌！
他怎么能……怎么能扔进泔水桶？
陈默缓缓站起身，他的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拿起桌上那几张赵凯扔下的百元大钞，仔细地，一张一张地，将它们叠好。
然后，在赵凯和林婉错愕的目光中，他将叠好的钞票，塞进了赵凯那件昂贵上衣的口袋里，还轻轻拍了拍。
“你的钱，”陈默看着赵凯的眼睛，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如冰，“留着给自己买块好点的墓地。”
接着，他转向脸色煞白的林婉，目光在她那张曾经让他魂牵梦萦的脸上停留了一秒，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
“你的东西，”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和你一样，让我觉得恶心。”
说完，他不再看他们一眼，仿佛他们只是路边的两块石子。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那张被油污弄脏的请柬，用两根手指夹着，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婚礼，我会去的。”
他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然后，他挺首了脊梁，在那个他坐了三年、卑微了三年的地方，转身，迈步，走出了这家麻辣烫店。
身后，是林婉气急败坏的尖叫和赵凯暴怒的咒骂。
但他己经听不见了。
店外，夕阳的余晖带着最后的暖意洒落在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都市浑浊的空气吸入肺中，却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冰冷的自由感。
他摸出手机，再次确认了那条短信。
那一长串的零，真实得烫手。
舔狗的尽头，不是死亡，是觉醒。
而他的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街角，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无声地滑到他面前，穿着制服的司机恭敬地为他拉开车门。
陈默没有回头再看那家小店一眼，矮身坐了进去。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嘈杂。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