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弹的呼啸划破了欧卡拉斯半岛的午后沉默,尘土和焦烟狠狠拍在阿卜杜拉·萨米尔的脸上。
他蹲在早己残破的工事后方,额头紧贴一块破酥似的混凝土板,耳朵里灌满了爆炸声。
西周皆沸腾,却无人打扰他独处的此刻。
他左手拿着一块没来得及吃的面包,右手本能地紧抱着枪,眼神茫然地望着半空,仿佛那云层后藏着人生的标准答案。
“我到底为什么在这里?”
阿卜杜拉轻声自问。
弹片擦着工事边缘嗖嗖乱飞,像是命运催促着他尽快选边站队。
可是哲学问题从未如此具体过——人在崩塌前的壕沟里,到底该思考宿命,还是专心数呼吸?
脚步声踩在泥地,带着慌张的碎裂韵律。
在他身后,哈桑大喘着气探头:“撒米尔,你还活着?!
你是不是把队里的幸存概率全给用光了?”
“没呢,还能死得更体面点吗?”
阿卜杜拉咬下一小块面包,故作镇定。
外面的爆炸和火光像是无声的调侃,把他思考的每一秒都炸得分崩离析。
“现在不是纠结人生意义的时候!”
哈桑的眼睛快飞出来了,“你不是说弹道的分布反映了宇宙的混沌吗?
快帮我瞄一眼,队长要带大伙突出去!”
阿卜杜拉愣了两秒,机械地探出半个脑袋,抬头望见不远处一辆载着联合国标志的破箱货车正摇摇晃晃逆火前行。
枪声穿插其间,居然有人挥着白旗朝着尘埃里奔去——那画面分外荒诞,仿佛和平可以随时拎着面包就降临。
“你信不信,等下出去肯定死路一条;不出去,队长还是会觉得我是内鬼。”
阿卜杜拉耸耸肩,顺手把面包剩屑弹进泥地。
“这就是选择的悖论。”
哈桑强行拉他起身:“你要死也得带我一块加分!
来!
一,二,三——”两人像被挂在吊钩上的肥鸭子,伴着人类语言的咒骂往外冲。
刚钻出工事,泥浆里藏着的惊吓立现——对面草丛后拎着一支智能步枪的张逗逗,此刻正在极不专业地和自家石头较劲。
“别跑啊——靶子,目标,呃,一号!”
张逗逗大声念叨着,战术手势挥得比打太极还飘逸,下一秒还没出枪,自己的鞋陷进了泥潭,干脆一***坐倒,满脸惶惑地瞪圆双眼。
“别管他,他是疯子。”
哈桑拉着阿卜杜拉一边低喊。
两个人疾掠过去,阿卜杜拉却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那眼。
张逗逗还蹲在泥坑里,像一只迷失方向的鸭子,努力把自己的鞋从泥浆里***,还一边数落:“老天,这鞋买一送二,鞋泥附送的吧……”再往前,就是队长在扯着喉咙发号施令。
爆炸声把指令撕成碎片,谁也懒得听,众人全凭惯性往据点口子冲。
太阳被硝烟遮得黄中带黑,演出般的战斗在废墟下毫无逻辑地展开。
“再选一次,你想当这剧终观众还是主角?”
哈桑猛地一推。
“现在哲学也没法救命。”
阿卜杜拉一咬牙,抓住手里的步枪跟着扑进烟雾。
突然一声巨响在前方炸开,一枚和平喷雾弹——联合国***的小玩意儿——锈迹斑斑地滚进来,紧随其后灰扑扑冒出五彩泡沫。
“警告!
非致命干预!
请配合撤离!”
机械女声夹杂着广播杂音,诡异得让人腿软。
哈桑当场被泡沫砸得蹲下,阿卜杜拉则站在原地,静静体会和平与狼狈的哲学融合。
刹那间,纷乱的敌我双方齐齐停顿了一秒,彼此对视,谁也想不明白这算不算上帝的玩笑题。
“你说,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体验战争这场荒谬剧,还是为了这泡沫里的一点点安宁?”
阿卜杜拉用力甩了甩脑袋,有些认真的问。
哈桑咳着泡沫,回头瞪了他一眼:“等你懂了,记得告诉我。
先保命——!”
世界像记不住逻辑一样陷入短暂的安静。
和平弹的五彩泡沫填满壕沟,敌我双方浑身湿漉漉地站成一片,如同泡澡大会现场。
有人一边骂着联合国的祖宗,一边偷***下***。
阿卜杜拉看着指缝里酝酿的阳光,忽然觉得哲学问题也许就是活着本身——荒谬,却莫名温柔。
炮火渐息,远处传来“一切待命”的冷酷军令。
撤离前,阿卜杜拉回身看了看那玩世不恭却塌着鞋跟的张逗逗;又瞅了瞅哈桑,他们都成了泡沫雕塑。
他用力眨了眨眼,觉得有点想笑。
谁又不是在乱七八糟的硝烟里学会自嘲呢?
哪怕下一刻,哲学问题还是会和炮火雨一起,继续淋在每个人的头顶。
阿卜杜拉提了一口气,踩着泥水和泡沫,消失在渐渐清明的天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