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忠离开后,小屋里陷入了死寂。
只有雨水敲打铁皮屋顶的单调声响,持续不断地提醒着冷梅身处何方。
恐惧和孤独并没有因为暂时的安全而消散,反而在这封闭的空间里发酵、膨胀。
她不敢开灯太久,确认阿忠走远后,便拉灭了那盏昏黄的电灯,让自己完全沉浸在黑暗里。
只有黑暗能给她一丝可怜的安全感。
她摸索着走到窗边,撩起破损窗帘的一角,向外窥视。
小巷幽深,雨水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汇成细流,反射着远处城市模糊的光晕。
偶尔有夜归人撑着伞匆匆走过,脚步声在空巷中回响,每一次都让冷梅的心揪紧。
这就是高雄。
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语言、气候、环境,一切都与她熟悉的东莞截然不同。
她像一粒被狂风偶然抛到这里的沙子,无根无基。
疲惫如山般压来,但她不敢睡。
她仔细检查了这间小屋。
除了一桌两椅,角落里那个木箱里确实有一些罐头、干粮和一壶水。
墙壁单薄,门锁老旧。
这里绝称不上安全,只是一个临时的避风港。
她从布包里拿出那把匕首,紧紧握在手中,冰凉的触感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她蜷缩在离门最远的墙角,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耳朵捕捉着门外的一切声响。
阿忠说三天后会再来,这三天,会发生什么?
他值得信任吗?
洪胜帮……这个名字听起来充满江湖气息。
除掉黄炳辉后她本是打算离开东莞,去香港开始新生活。
却在出发前夜,宋伯让阿飞通知她改换行程去台湾……冷梅不敢深想,但首觉告诉她,事情绝非那么简单。
她这个“冷梅”的身份,或许也并非仅仅是避难那么简单。
阿忠那句“有些人,有些事,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
就这样在警惕和胡思乱想中,她挨到了天亮。
雨停了,但天色依旧阴沉。
小巷里开始有了人声,小贩的叫卖、自行车的***、闽南语的交谈声,混杂在一起,传入冷梅耳中,既陌生又嘈杂。
她感到饥饿,但更感到口渴。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罐头,就着冷水,勉强填了填肚子。
她必须尽快熟悉环境,至少要搞清楚附近的地形,万一有变,也好有个退路。
等到午后,巷子里人声稍歇,她将匕首藏入袖中,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阳光勉强透过云层,空气湿热。
她压低了一顶从屋里找到的旧斗笠,遮住大半面容,迈出了第一步。
小巷曲折,两旁是密集的民居和杂货铺。
人们用她似懂非懂的语言交谈,目光偶尔扫过她这个陌生面孔,带着审视和好奇。
她尽量低着头,步伐不快不慢,记忆着每一个路口,注意着是否有可疑的视线。
她看到码头的方向,看到更远处似乎有繁华的街市。
这座城市,与破败的码头区仿佛是两个世界。
在一个巷口,她看到几个穿着花衬衫、叼着香烟的年轻男人聚在一起,眼神不善地打量着过往行人。
冷梅心中一紧,立刻转身走向另一条路。
她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这个看似平常的市井,似乎潜藏着许多看不见的规则和危险。
返回小屋的路上,她在一個舊書攤前停下腳步,假意翻看,耳朵卻捕捉著周圍的對話。
她聽到人們談論著天氣、生計,也隱約聽到有人提起“码头帮”和“市内仔”的摩擦,似乎是为了地盘。
她心中一动,这或许就是阿忠所说的“不太平”?
傍晚,她安全地回到了那间小屋,反锁好门,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第一次探索,有惊无险。
但她也更深刻地意识到,在这里,她举目无亲,步步危机。
那笔安家费有限,她必须尽快找到谋生的办法,不能坐吃山空,也不能完全依赖那个神秘的“洪胜帮”。
夜晚再次降临。
冷梅坐在黑暗中,思绪渐渐清晰。
迷茫依然存在,但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存的渴望,己经压倒了软弱。
她的过去随着刘瑾红燃烧的身份证也烧成了灰烬,现在,她是冷梅。
她要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像一株真正的冷梅,在严冬中扎根,活下去。
她望向窗外高雄的夜空,乌云散开些许,露出一弯冷月。
月光清冷,映照着她眼中逐渐凝聚的决然光芒。
未来的路注定艰难,但她己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