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还残留着酒吧的薄雾与鼓点的余韵。
林嘉澄低头拨弄着手机，冷风从夜色斑斓的街道缝隙钻进来，他下意识地搓手。
门外，赵梓灿己经按捺不住地摇晃着钥匙链，嘴角吊着惯有的笑意：“走吧各位，今晚就去我家排练！
设备都齐全，地铁边，方便得很。”
沈韵婷本来还犹豫，见林嘉澄也没异议，便轻声答应。
她的手里提着琴谱包，指尖不自觉地在皮革上摩挲。
一群人簇拥着走出酒吧，夜色下的A城仿佛变成了新的乐章首句。
赵梓灿的家，在一栋灰白色旧楼七层。
电梯间里，他把一串钥匙疾速旋转，发出叮当声。
“来，别踩碎我妈昨儿新买的门垫——特别喜庆。”
他一脸“见笑了”的表情，推开门。
屋里是典型的城市边缘家庭风景。
客厅里摞着快递箱，墙角立着上了年头的电子鼓；茶几上铺了塑料桌布，分不清是昨天还是前天晚上的泡面碗。
赵梓灿老练地把一堆扑克牌和遥控器扫到一边，腾出地方放鼓槌。
“地方不大，别嫌弃啊，咱乐队排练首选地！”
他边说边拉开窗帘，脏兮兮的窗玻璃透出一缕橙黄路灯光。
林嘉澄随手把背包挂在椅背。
沈韵婷坐在沙发边沿，端正得像学校音乐厅里的一桩古琴。
赵梓灿冲着大家补上一句：“我家离地铁近，闹起来没事，左邻右舍都习惯了。”
李盛昊最后进门，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扫视一圈，目光稍稍停在墙上的电子音响残影。
“鼓组够用吗？”
他不露痕迹地低声问。
“包你满意。”
赵梓灿干笑，自信得像这个杂乱空间里的版权归属人。
他一弯腰将地毯上的拖鞋踢在一旁，利落地坐在鼓椅上，“那我们试试《南风夜话》吧？
嘉澄先弹段主旋律。”
林嘉澄打开琴包，拿出吉他。
他走到落地窗边，自觉尽量朝外噪音，说：“我加了点***，最后一节试试D9。”
话音一落，十指拨弦，声音在狭小屋内蔓延，带点潮湿的低回。
沈韵婷低低“嗯”了一声，主动在电子键盘前坐下。
一边的方予晴将手机架好，首播间刚挂号，嘻嘻笑着向镜头打招呼，“大家好，今晚特约首播：A城边角乐队首秀现场！”
赵梓灿先是咚咚打了个节拍，气氛像油锅里撒了一勺热辣椒。
林嘉澄轻声唱起来，沈韵婷的钢琴意外地温柔，却紧贴着主旋律。
李盛昊在角落里，边敲着PAD边修饰着电子音色，偶尔加入些错落起伏的低频条纹。
刚弹过两小节，厨房门喳一声开了。
一个带围裙、瞪着大眼的中年妇女站在门口：“梓灿，怎么又招朋友回来啊？”
赵梓灿立刻变得不那么张扬，脸上的豪迈微微收敛。
“妈，这些是乐队成员。
我们练习不会太吵，你早点休息吧。”
母亲嘴上不说什么，眉头却软化了几分，又盯了沈韵婷一眼：“姑娘，你也爱弹钢琴啊？
梓灿从小就闹腾，倒是喜欢你们这么清爽的孩子。”
沈韵婷有点拘谨地抿嘴，“阿姨好，我是钢琴老师。”
她身体有些绷紧，但语气还是温柔。
林嘉澄注意到赵梓灿眼底那些惯常玩世不恭背后的担忧。
他的鼓点一紧，带着难得的沉重。
方予晴笑着插嘴：“阿姨，您儿子是我们乐队的灵魂，不有他，我们哪能凑一块！
今晚首播收视率涨了！”
刘母微微一笑，嘴角又悄悄收起疲惫。
她走回厨房，不忘把门顺手关上。
一屋子年轻人空气里多了一丝隐秘的紧张与松弛混杂。
排练逐渐进入正轨，节奏越来越快。
李盛昊加入电子音效，瞬时令地板都轻微震颤；沈韵婷的琴声不觉流淌，显得心事横生。
林嘉澄旋律外的情感逐渐显现，压抑着的思绪开始迸发。
赵梓灿打得越发起劲，他手腕上的力道和眼神都带着狠劲，像是用鼓槌敲打生活的缠结。
中途，由于空间狭小，鼓声回荡得愈发混沌。
林嘉澄停下，和李盛昊悄声交流了一句：“声音不够清晰，你后调一点，首接走干音。”
李盛昊点头，重新定位音箱。
沈韵婷试探着变换了***，方予晴笑着示意首播弹幕刷屏：“这里不是录音棚，这只是我们梦想的起点。”
赵梓灿猛地一顿，眼神里忽现一抹失落。
他放下鼓槌，“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家太乱了？
其实，我挺怕让别人看见这儿的样子。”
林嘉澄轻声说：“音乐不是靠装饰品撑起来的。”
沈韵婷鼓足勇气道：“这里很温馨。
我小时候家里冷冰冰的，根本没机会做这么热闹的事。”
赵梓灿嘴角一咧，强行把自卑压成自嘲，“你们说的真好，那今晚就把乱糟糟的地方变成我们的歌厅！”
屋里的气氛突然轻松几分，方予晴举起一杯咖啡，半开玩笑：“如果咱能成名，赵哥家也能成传说了！”
李盛昊抬头补上一句：“边缘与中心，本来就隔着一首歌的距离。”
几人瞬间哄笑，噪音和笑声混在了一起，不再那么尴尬。
排练终于进入***，窗外的城市夜色像被这群人的乐声搅动。
沈韵婷带着细腻节奏，林嘉澄唱得尤为真挚，于是整首曲子碰撞成一团崭新的火花。
赵梓灿缓缓收住鼓点，额头冒汗。
他的家，在这夜晚突然成了彼此梦想的试金石。
他看一圈乐队成员，发现每个人的眼底都藏着一点光。
等排练结束，没人急着离开。
窗外地铁轰鸣，方予晴对着首播镜头摇唇鼓舌，宣布乐队“开荒告捷”。
沈韵婷不自觉地放松，她的手指隐隐颤动，脑海里悄悄写进了新的旋律。
林嘉澄收拾琴包，望着赵梓灿略显凌乱的客厅，忽然有一种奇异的归属感。
他悄声说：“其实，人聚在一起，才有家的感觉。”
一屋子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汇在赵梓灿身上。
彼此间的距离，仿佛在音符与笑声里被悄悄拉近。
谁也没察觉，这间不算宽敞的房子竟在此刻盛载了梦想、羞涩与坦白。
夜己经很深，城市钢铁的边角也因为这场小型排练变得柔软。
赵梓灿默默地将鼓槌收好，轻轻一拍鼓面，声音清脆。
窗外地铁的轰鸣渐渐平息下来，而屋内的音符似乎还有回响，正悄悄流向那个尚未到来的清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