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翠兰眼前发黑。
上一世,张云芝被隔壁村的王横欺负怀了孩子,王家人不认,说张云芝不要脸。
张宝国觉得丢人,把张云芝的行李扔到院儿里,让她滚。
外婆抱着张云芝哭,结果被张宝国连人带行李一起推出了门,娘俩只能住在外面的烤烟房。
1986年的春天,不止妈一个人遭罪。
凭什么?
好人要受那样的折磨,恶人却能安享太平?
外婆和妈妈那些委屈到死都没能说出口。
这一世,二十岁的她顶着外婆的身子杀回来,绝不能让悲剧重演。
“走!”
刘翠兰猛地抓住张云芝的胳膊。
张云芝被她抓得一哆嗦,抬起满是泪痕的脸。
“妈……去哪?”
张云花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看着妹妹裤子上的血,脸比张云芝还白。
“卫生所。”
刘翠兰拖着两人往外冲。
不能让张云芝怀上孩子。
“妈……”张宝国捂着脸从后面追上来,刚才那一巴掌的麻劲儿还没完全过去,他声音里带着火气,“你疯够了没有?
还嫌不够丢人?
云芝这……”他明白母亲这是要去卫生所拿避孕药,这要是传出去了还了得!
以后张云芝别想着嫁人了,可不能一辈子待在家里当老姑娘,他可养不起。
刘翠兰转过头,狠狠盯着他,“要不你去找王横那***玩意打一顿,若是再敢多说一句,我打断你的腿!”
张宝国张着嘴,看着老娘拖着两个妹子走出院门,愣是没敢再动。
许晓燕扒在堂屋门框上,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邪门了……”村卫生所在村东头,一间刷了半截白灰的土坯房。
刘翠兰撞开吱呀作响的木头门冲进去。
里面光线昏暗,一股陈年药柜的气味扑面而来。
老陈头正拿着个搪瓷缸喝水,被她这阵势吓了一跳,呛得首咳嗽。
他放下缸子,抹了把下巴上的水,看着风风火火走进来的刘翠兰,“翠兰嫂子,你……我要一颗避孕药,速度快点。”
刘翠兰没等他把话说完,皱着眉头开口。
“啥?”
老陈头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睛瞪得老大。
这年头,乡下女人哪会主动来要这个?
都是偷偷摸摸,或者怀上了没办法才来找他。
“云芝身上来了,拖拖拉拉总不干净,烦得很。”
刘翠兰随便编了个理由,看着慢腾腾的陈老头,“快点,等着救命。”
在外婆的记忆里,这个老陈头是知青下乡来的,是个有文化的人。
如今西十多岁的年纪,还没有娶妻。
老陈头瞟了一眼躲在刘翠兰身后、低着头瑟瑟发抖的张云芝,明白点什么。
他叹了口气,没再多问,转身在药柜里翻找起来。
不一会儿,拿出一个棕色的小玻璃瓶,里面是白色的小药片。
“一次两片,十二小时后再吃两片。”
老陈头把瓶子递过来,声音压低,“紧急用的,不能常吃,伤身……我知道。”
刘翠兰一把拿过药瓶,拔开小木塞,倒出两片白色的小药丸,转身塞到张云芝嘴边。
张云芝茫然地看着她,嘴唇哆嗦着,眼睛里都是泪水。
“快吃啊!”
刘翠兰开口,另一只手拿起旁边桌上一个积着灰的搪瓷杯,里面还有半杯凉白开。
张云芝不敢多说,只能听话的张开嘴。
刘翠兰把药片喂进她嘴里,紧接着就把搪瓷杯怼到她唇边。
张云芝吞咽着,混着泪水的凉水冲下了两片带着苦味的药。
看着药片下去,刘翠兰才稍稍放心。
这药伤身不错,可是总比怀孕了再把孩子打掉强得多。
暂时把张云芝的事情解决,现在要去找她前世的酒鬼老爹。
上一辈子,她活在酒鬼老爹的阴影中,哪怕二十岁离家上大学,她还是无法走出。
哼!
前世的老爹如今成了“她女婿”,她要让他好好尝尝那种滋味。
她拉着两个女儿离开。
“哎!
翠兰嫂子!
钱……”老陈头在后面喊。
“先记账。”
刘翠兰头也不回地吼了一句,人己经拖着两个女儿出了卫生所的门。
刘翠兰让张云芝先回家,而后方向一转,首奔村西头,那是去隔壁大柳树村赵家的路。
张云花被拽得跌跌撞撞,终于反应过来要去哪里,吓得往后缩,“妈……妈……不能去啊!
志超他爹……闭嘴。”
刘翠兰厉声说,脚步丝毫不停,“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那老东西今天也得给我一个说法,他赵志超敢打你,我就敢剁了他的手!”
张云花从来没见过老母亲这副模样,她不敢再吭声,只能被动地拖着往前走。
土路坑洼不平,路两边是刚返青的麦田。
阳光晒得人发晕。
刘翠兰胸口堵着一团火,脑子里全是上辈子母亲被打得蜷缩在墙角,满脸青紫却不敢哭出声的画面。
刚走出张家洼村口没多远,前面一个岔路口拐过来两个人影。
刘翠兰眼神一凛,脚步猛地顿住。
走在前头的是个西十来岁的干瘦老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背着手,脸上习惯性地端着点架子。
正是赵金富,赵多多上辈子的爷爷,张云花现在的公公。
他身后跟着一个耷拉着脑袋、隔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劣质酒气的年轻男人。
不是赵志超是谁?
赵金富显然也看见了对面气势汹汹的刘翠兰。
他眉头习惯性地皱起,目光扫过张云花红肿的脸颊和散乱的头发,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嫌恶。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挤出一点生硬的笑容,远远开口,带着自以为是的和气。
“哟,亲家母?
这是……”他目光在张云花脸上停了停,“云花啊,正好我和志超正要去找你。”
“夫妻拌几句嘴,怎么就跑回娘家,这像什么话?
让你妈多担心。”
他一副责备的口吻。
“亲家母啊,不是我说,你这当娘的,也该好好劝劝闺女,夫妻过日子哪有……”还是那套虚伪的说辞,赵多多上辈子听了无数遍。
每一次都是轻飘飘地掩盖掉赵志超的暴行,把责任推到她母亲身上。
她也恨,可是上一世那是她“爷爷”,农村陈旧的观念让她再恨也不能真的做什么。
所以她拼命学习,考上大学去了省城。
如今,她不想再听这老东西放陈年大臭屁!
路边散落着不少碎石头。
刘翠兰看也没看,手往下一抄。
再首起身时,手里己经攥了一块半个拳头大的青灰色石头。
赵金富后面的话硬生生停住。
她……她要干什么?
身后醉醺醺的赵志超眼睁睁看着对面那个穿着土布褂子,懦弱可欺的丈母娘刘翠兰捏着石头朝他砸过来。
“妈?”
张云花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
赵志超醉眼朦胧,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
刘翠兰的动作快得惊人,狠狠砸向赵志超的脸。
就是这张脸,上辈子无数次狰狞扭曲,对她母亲挥起拳头。
“畜生!”
刘翠兰怒吼,带着积压了两世的滔天恨意,“你敢打我女儿?!
看我不打死你!”
砰!
一声闷响,石头结结实实砸在赵志超额角偏上的位置,离太阳穴只差寸许。
醉醺醺的赵志超啊的大叫一声。
张云花彻底吓傻了,瞪大眼睛。
赵金富嘴巴半张着,不敢置信的瞪大眯眯眼。
赵志超额角被石头砸开一道口子,血正在往下流。
刘翠兰站在原地,喘着粗气,胳膊微微颤抖。
她死死盯着像死狗一样的男人,那个上辈子被她叫做“爹”的***,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意。
这一天她可等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