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两起命案让京都人心惶惶,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纷纷,有人说是鬼魅作祟,也有人说是江湖仇杀。
顺天府衙内,苏慕言对着两份卷宗,己是两夜未眠。
周启年案中那枚缺角的玉珏,经玉匠辨认,是前朝的贡品,质地极佳,寻常官员根本不可能拥有。
而钱万贯袖口的苏木粉末,除了染坊,还有一处地方用得多——丧葬。
京都的棺材铺,常用苏木给棺材染色。
“大人,查到了。”
赵普匆匆进来,手里拿着一本簿子,“钱万贯和周启年确实认识,三年前周启年出使西域,曾在锦绣庄定做过一批绸缎,说是要送给西域藩王。
不过两人后来因为绸缎的质量问题吵过一架,关系一首不睦。”
“还有呢?”
苏慕言抬眸,眼底带着血丝,却依旧清明。
“关于二十年前的事,卑职查了鸿胪寺的旧档,景泰十七年,鸿胪寺确实出过一桩大案——当时的鸿胪寺卿林岳,被指控勾结西域藩王,意图谋反,全家被株连,只有一个刚出生的孙子不知所踪。
案子是当时的大理寺卿主审的,卷宗里写得很简略,只说林岳在狱中‘畏罪自尽’。”
“林岳……”苏慕言重复着这个名字,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周启年当时在鸿胪寺担任什么职务?”
“档案里写着,他是当时的主事,算是林岳的下属。”
苏慕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么说来,周启年很可能知道当年林岳案的内情。
那枚缺角的玉珏,会不会和林岳有关?”
正说着,王奎急匆匆闯了进来,脸色比之前更难看:“大人,不好了!
国子监出事了!”
苏慕言心头一沉:“出什么事了?”
“国子监博士张敬之,刚才在给太学生讲学时,突然七窍流血,当场死了!”
国子监位于皇城根下,是全国最高学府,张敬之是有名的大儒,桃李满天下,竟在讲学时离奇死亡,这消息若是传开,恐怕会引起更大的震动。
苏慕言立刻带人赶往国子监。
此时的讲堂外己经围满了惊慌失措的太学生,个个面色惨白。
讲堂内,张敬之趴在讲台上,身子己经僵硬,嘴角、鼻孔、眼角都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景象触目惊心。
仵作正在验尸,见苏慕言进来,低声道:“大人,看症状像是中了剧毒,毒性猛烈,发作极快,应该是在讲学过程中突然毒发的。”
苏慕言走到讲台前,张敬之的右手紧紧攥着拳头,像是死前握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示意仵作小心地掰开死者的手指,里面竟是半张泛黄的舆图残片。
残片上画着几条模糊的线条,像是山脉和河流,角落处盖着一个小小的印章,印章上的字己经模糊不清,但苏慕言还是认出,那是二十年前户部专用的印章。
“张博士讲学的内容是什么?”
苏慕言问旁边一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太学生。
“回……回大人,张博士今天讲的是《舆地志》,说要给我们讲西域的地理风貌……”太学生声音发颤,“讲着讲着,他突然说胸口发闷,然后就……就倒下了。”
西域?
又是西域。
苏慕言的心猛地一跳。
周启年负责西域藩属国事务,钱万贯给西域使团做过绸缎,如今张敬之讲西域地理时中毒身亡,还握着半张与西域有关的舆图残片。
这三起案子,果然不是孤立的。
他拿起那半张舆图残片,残片的边缘很整齐,像是被人用刀裁开的。
他仔细看着上面的线条,突然发现其中一条河流的走向,和他那块青铜令牌背面刻着的纹路隐隐相合。
“张博士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陌生人?”
“没有,张博士深居简出,除了讲学,就是在书房看书。”
另一个太学生道,“不过昨天下午,我看到一个穿着黑衣的人在国子监门口徘徊,还向门房打听张博士的行踪。”
“黑衣人?”
苏慕言追问,“看清样貌了吗?”
“没有,那人戴着斗笠,低着头,看不清脸,只记得他身形很高,走路的时候有点跛。”
苏慕言让王奎去查那个跛脚的黑衣人,自己则留在讲堂里仔细勘查。
讲台的桌面上,放着一本翻开的《舆地志》,书页上用朱砂画了不少圈,大多是西域的城邦名称。
旁边还有一个茶杯,里面的茶水己经凉透了。
“验一下这杯茶。”
苏慕言对仵作说。
仵作用银针试过,银针立刻变黑了。
“大人,茶里有毒,和张博士中的毒一样。”
“谁给张博士倒的茶?”
“是杂役老李,他负责给讲堂送茶水。”
老李很快被带来了,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满脸皱纹,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大人饶命!
小的不知道茶里有毒啊!
小的就是按平时的规矩,烧了水,泡了茶送过来的,中途没经过别人的手啊!”
苏慕言看着他:“今天烧水、泡茶的过程,仔细说一遍。”
“小的……小的卯时就起来烧水,用的是后院井里的水,茶叶是张博士自己的,放在讲堂角落的柜子里。
小的泡好茶,端过来的时候,张博士己经在讲课了,小的就把茶杯放在讲台边上,然后就退出去了……期间有没有人碰过那杯茶?”
老李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当时学生们都在听讲,没人靠近讲台。”
这就奇怪了。
茶水是杂役亲手泡的,中途没人碰过,毒是怎么下进去的?
苏慕言走到讲堂角落的柜子前,柜子里放着一罐茶叶,还有一个水壶。
他打开茶叶罐,里面的茶叶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水壶里还有半壶水,他让仵作验了一下,也没有毒。
他又回到讲台,目光落在《舆地志》上。
被朱砂圈住的城邦中,有一个叫“火焰城”的地方,名字旁边写着一行小字:“火纹为记,藏于石下”。
火纹?
苏慕言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臂的胎记。
难道这和自己的身世有关?
这时,赵普拿着一份卷宗匆匆进来,附在苏慕言耳边低声道:“大人,查到一个重要线索。
二十年前林岳案中,林岳的妻子,娘家是西域的一个望族,族徽就是火焰纹。
而且,林岳当年负责绘制西域舆图,据说他手里有一份最详细的舆图,案后就失踪了。”
苏慕言的心脏狠狠一缩。
火焰纹、西域舆图、青铜令牌……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二十年前的林岳案,而他身上的胎记和令牌,似乎正是解开这一切的钥匙。
他拿起那半张舆图残片,又想起周启年的缺角玉珏、钱万贯袖口的苏木粉末,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逐渐清晰:凶手不是在杀人,而是在寻找东西。
周启年可能知道玉珏的下落,钱万贯或许藏着与苏木有关的秘密,而张敬之,则持有那半张舆图。
“赵普,”苏慕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去查,二十年前林岳的孙子,左臂上是不是有火焰胎记。”
赵普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色骤变:“大人,您是说……快去。”
苏慕言打断他,目光落在窗外。
阳光正好,国子监的银杏叶开始泛黄,落在青石板上,像铺了一层碎金。
可他的心,却如坠冰窖。
如果他真的是林岳的孙子,那他追查的凶手,会不会就是当年害死他全家的仇人?
而师父收养他,又藏着怎样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