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晨光透过狭窄的出租屋窗户，落在陈默手中的电子契约卡上。
卡片冰凉，泛着金属光泽，与屋内堆放的泡面盒和散落的文件形成刺眼对比。
他一夜未眠，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林幸真的话：“有时候最大的风险，恰恰是什么都不做。”
陈默没有立刻签署契约。
他先是去了单位，像往常一样处理琐碎的文书工作，却发现自己无法集中精神。
同事闲聊着房贷、孩子的补习班，那些曾经让他窒息的日常话题，此刻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午休时，他鬼使神差地搜索了“林氏家族”，网页上跳出的新闻标题充斥着“商业巨头跨国资本银河基金战略投资”等字眼，配图中林幸真站在一位不怒自威的老者身旁，笑容得体，眼底却毫无波澜。
他关掉页面，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那个悬浮在城市顶端的咖啡厅，那个提议“各取所需”的女人，与他的人生本应毫无交集。
下班后，他绕着老城区漫无目的地走。
街边小店传来油锅的滋滋声，邻居的争吵声穿过薄薄的墙壁，这一切构成他熟悉的世界。
而X星球的紫色星环、生态观测站、家族联姻……像另一个维度的传说。
他站在巷口，看着霓虹灯在雨后的水洼里破碎成光斑，忽然意识到：留下，是缓慢而确定的沉沦；离开，是踏入一场未知的赌局。
他想起父亲生前常说的话：“人怕的不是穷，是看不到变数。”
那个晚上，陈默在契约卡上按下了指纹。
契约的细节通过加密信道传输到他的旧光脑上。
贷款条款优厚得惊人：低利率、长达五十年的还款期、包括“星际旅居期间意外险”在内的全面保障。
但几条附加条款引起了他的注意：第7.3条：乙方（陈默）需配合甲方（林幸真）维持“X星球生态与文化考察项目”的公共形象，包括但不限于参与媒体访谈、提交考察日志。
第9.1条：乙方在项目期间获得的任何“具有潜在商业价值的发现”，需优先与林氏家族旗下星际开发公司协商合作。
附注：契约生效后，乙方需佩戴指定健康监测手环，数据实时共享贷方风险管理平台。
林幸真的解释无可挑剔：监测是为保障安全，“项目形象”关乎银行声誉，“商业价值”条款则是标准模板。
但陈默注意到，她左手那枚铂金戒指在提及“监测手环”时，被她用右手轻轻覆住。
他并未点破，只是问道：“如果我不想戴手环呢？”
林幸真沉默片刻，声音依然平静：“那么契约无法生效。
陈先生，信任需要基础，这是我能提供的……最不侵入式的保障。”
她眼中闪过一丝近乎恳求的神色，快得让陈默怀疑是否看错。
签署契约后的第三天，陈默接到单位人事部的通知：他被“特殊人才项目”选中，获准带薪停职一年。
消息迅速在单位炸开，羡慕、嫉妒、猜测不绝于耳。
然而当天下午，一位自称“银行效率核查员”的男子找到他。
对方西装革履，笑容职业，问题却尖锐得让人不适：“陈先生，据我们了解，您并无星际地质学或生态学背景。
能否详细说明您入选‘特殊人才’的具体依据？”
“您与林幸真女士此前是否相识？
此次合作是否涉及私人关系？”
陈默按林幸真事先准备的措辞应对，后背却己湿透。
核查员离开时，意味深长地说：“星际贷款涉及重大利益，希望您一切顺利。”
随后，陈默发现公寓楼下多了辆黑色悬浮车，车内人影模糊，一连数日停驻不去。
启程前夜，陈默与几位老友道别。
大排档的烟火气中，好友大刘拍着他的肩膀：“默哥，去了那边发达了，别忘了兄弟！”
笑声背后，却是无尽的怅惘。
他们谈论着房价、工资、孩子上学，这些曾让陈默焦虑的话题，此刻竟生出些许不真实的暖意。
他知道，自己正斩断与平凡生活的最后纽带。
星际港口的候船厅里，林幸真准时出现。
她换了一身深蓝色旅行装，褪去了些许精英气，却更显疏离。
她递给陈默一个银色手环：“基础健康监测，也是舱门钥匙。”
陈默戴上，手环轻微震动，自动贴合手腕。
通过安检时，扫描仪在林幸真的行李箱上停留片刻。
安检员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金属盒：“林女士，这是什么？”
“生态样本采集器，己申报。”
她语气平淡，打开盒子，里面是几支密封的透明容器。
安检员放行，陈默却注意到，她接过盒子时，指尖有微不可察的颤抖。
登机通道前，林幸真突然停下，望向大厅穹顶之外的地球。
天空灰蓝，云层厚重，她的侧影在冷光下显得格外单薄。
“第一次离开？”
陈默问。
“第一次……以这种理由离开。”
她收回目光，率先走入通道。
飞船起飞时，超重感将陈默紧紧压在座椅上。
舷窗外，大地急速坠落，城市缩成一片微光织成的网。
他想起核查员阴鸷的眼神、楼下不明的黑色悬浮车、林幸真紧握的金属盒。
这张通往星空的“门票”，远比他想象的沉重。
他侧目看向林幸真，她闭着眼，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戒指。
陈默的光脑屏幕亮起，提示连接飞船网络。
就在那一瞬，一条来源不明的加密信息弹出，只有短短一行字：“小心她戒指里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