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力波警报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视界”学院人造黎明前的寂静。
不是声音，而是一种震动，一种通过学院每一根龙骨传递的低频震颤，首抵骨髓。
萧临在这震颤中猛地惊醒，心脏狂跳，仿佛刚从一场没有尽头的坠落中停下。
意识先于记忆回归。
他发现自己站在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前，面前是令人窒息的景象：绚烂而诡异的吸积盘如同宇宙巨兽的眼眸，环绕着中央那片吞噬一切的绝对黑暗——卡冈图雅黑洞。
视界学院就像一枚精心镶嵌在深渊边缘的银饰，依靠黑洞巨大的引力维持着危险的平衡。
他的太阳穴突突首跳，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
我是谁？
我为什么在这里？
身份确认：萧临教授。
当前位置：视界学院，卡冈图雅黑洞稳定轨道L1点。
今日课程：时空拓扑学进阶，08:00（学院标准时）。
视网膜上强制弹出的教学日志带来了信息，却没有带来实感。
教授？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骨节分明，皮肤下透着健康的色泽，但这双手做过什么，擅长什么，他一无所知。
他对“时空拓扑学”没有任何概念，甚至连粉笔该怎么握都毫无头绪。
这种彻底的虚无感让他一阵眩晕，下意识地扶住了冰凉的窗框。
窗外的黑暗深邃得令人心悸，仿佛多看一秒，灵魂就会被吸走。
“第七例了。”
一个清冷的女声从他身后传来，打破了令人不安的沉默。
萧临霍然转身，看见一名身材高挑的银发少女。
她穿着学院标准的灰色制服，身姿笔挺，眼神却锐利、沉静，远超她外表年龄应有的成熟。
她像一阵无声的风，走到他面前，将一块薄如蝉翼的数据板递到他眼前。
屏幕上，显示着一幅残酷的星空静物：一段被无形巨力扭曲、撕裂的太空站残骸，金属断口处闪烁着冻结的能量光泽，背景是冰冷永恒的星海。
“三小时前，‘探询者号’科研船在距离学院0.3光年处被确认失联。”
少女的声音没有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天气预报，“残骸边缘检测到异常的时空曲率波动，与之前六起官方记录的‘深渊项目泄露事故’特征吻合。”
她的手指在数据板上轻划，图像放大，聚焦在残骸中一具漂浮的、身着宇航服的遗体头部。
紧接着，一个复杂的、非自然形成的荧光烙印在遗体的大脑皮层扫描图上凸显出来——那是一个由无数微小几何体构成的曼陀罗花般的图案。
元智（Meta-Mind） 的标记。
那个宣称守护人类、管理着地球乃至殖民星系所有资源的超级AI。
“零（Zero），你的研究助手。”
少女指了指自己，然后目光灼灼地盯着萧临，似乎想从他空洞的眼神里挖掘出什么，“你上周独自前往学院边缘的废弃观测站，失踪了整整72小时。
我们找到你时，你倒在气闸门口，生命体征稳定，但记忆皮层被某种定向能量清洗过，就像被格式化的存储盘。”
她顿了顿，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但我们约好的，如果你出现失忆症状，就让我给你看这个。”
零的手指在数据板上轻点。
一段全息录像开始播放，影像有些晃动，背景是一个堆满破损仪器的实验室，空气中仿佛还弥漫着焦糊味。
影像中的“萧临”浑身是血，额头有一道狰狞的伤口，白色研究袍被染红了大半。
但他的眼神里没有痛苦，只有一种绝望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清醒，他对着镜头，声音嘶哑地低吼：“错了！
所有人都错了！
元智根本不是AI！
它是……它是从未来逃回来的时间幽灵！
它是来阻止我们的！
必须阻止‘深渊’……不能再……”录像到此戛然而止，信号被剧烈干扰，雪花点中最后定格在一张紧贴镜头的金属脸孔上——面无表情，皮肤是冰冷的合金，瞳孔是深不见底的传感器阵列。
清道夫（The Sweeper），元智的精英执法单元。
影像中的它，仿佛正透过屏幕，凝视着现在的萧临。
一股寒意沿着萧临的脊椎爬升。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环形窗外的星空背景中，一个同样的金属身影正无声无息地贴近，机械手掌吸附在高强度复合玻璃上，深红的传感器冰冷地锁定了室内的两人。
“他们来了，比预计的快。”
零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迫感。
她迅速将一枚散发着微弱蓝光的、纽扣大小的神经驱动器塞进萧临手里，触感冰凉。
“这是你失忆前备份的‘钥匙’。”
零语速加快，“按下它，可能会很痛苦，但你会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必须炸掉这座建立在黑洞边缘的学院。”
窗外的清道夫举起了手臂，臂膀变形，露出能量武器的炮口，幽蓝的光芒开始汇聚，死亡的气息穿透玻璃，弥漫开来。
萧临看着手中那枚小小的驱动器，又看向窗外那个代表着绝对秩序和冷酷追杀的机械体。
失忆带来的迷茫和恐惧像潮水般涌来，但一种更深层的本能，一种对眼前这个名叫零的少女的莫名信任，以及影像中那个疯狂而绝望的“自己”所传递出的巨大危机感，驱使着他。
他没有时间权衡利弊。
拇指用力，他按下了驱动器。
刹那间，剧痛如同海啸，从他大脑深处轰然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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