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正厅的空气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我身上，像细密的针。我穿着那身刚赶制好的、象征侯府主母身份的繁复礼服，金线在烛光下刺眼。老夫人，我名义上的婆母，坐在上首的太师椅里，脸上覆着一层终年不散的寒霜。她没看我，枯瘦的手指捻着一串佛珠。
“跪下。”声音不高，砸在地上却像冰碴子。
我没动。旁边的小姑子，纪明瑶，捏着嗓子嗤笑一声：“哟，新主母好大的架子，婆母的话都敢不听了？”
“啪嗒。”老夫人手里的佛珠断了，檀木珠子滚落一地，噼里啪啦，敲打着死寂的地面。她终于抬起眼，浑浊的眼珠里射出两道寒光，直直钉住我。
“纪明烛，”她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你入我侯府三年，无所出，已是罪一。善妒，阻拦夫君纳妾开枝散叶，罪二。更兼，”她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能刮破人的耳膜，“私藏外男信物，秽乱门庭！我侯府百年清誉，岂能容你玷污！”
满堂哗然。仆妇们倒抽冷气，纷纷低下头，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那些平日里对我还算恭敬的族老们，此刻眼神躲闪，或摇头叹息，或面露鄙夷。纪明瑶的嘴角快咧到耳根，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我没有。”我看着老夫人，声音很平，听不出起伏。心口那里，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闷得喘不过气。外男信物？真是笑话。我连娘家带来的贴身丫鬟都遣散了，深居简出，只守着这座冰冷的牢笼。
“没有？”老夫人猛地从袖中抽出一张薄薄的纸，抖开，狠狠甩在我脸上。粗糙的纸边刮过脸颊，带起一丝***辣的疼。“休书在此！白纸黑字，列你七出之条！今日起，你纪明烛，不再是我靖安侯府的主母！收拾你的东西，立刻给我滚出去！”
那张纸飘落在地，像一片枯死的落叶。上面“休书”两个大字，墨黑刺眼。下面密密麻麻的小字，罗织着“无子”、“不事舅姑”、“口舌”、“妒忌”……最后一条，赫然是“淫佚”。铁证如山？不过是一盆精心准备的脏水。
我弯腰，捡起那张休书。纸张冰凉，透过指尖，寒意直透骨髓。目光扫过那些荒唐的罪名，最终停在老夫人那张刻薄的脸上。
“好。”我只说了一个字。声音不大，却让厅内所有人的窃窃私语瞬间死寂。
“这身皮，”我抬手，指尖划过礼服上冰冷的金线刺绣，猛地用力！“嘶啦——”裂帛声刺耳尖锐。华贵的礼服从领口到下摆，被我生生撕裂，金线崩断，散落一地。露出里面素色的旧襦裙。我把撕烂的礼服，连同那张休书，一起重重掼在地上。
“还给你们侯府。”
老夫人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指着我说不出话。纪明瑶尖叫：“反了！反了！快把这***打出去！”
两个粗壮的婆子应声扑上来，一左一右要扭我的胳膊。我没躲。任由她们冰冷粗糙的手抓住我。只是在那手碰到我的瞬间，我猛地抬眼，视线像刀子一样剐过那两个婆子的脸。她们动作一僵，竟没敢用力。
“我自己走。”我甩开她们的手，脊背挺得笔直，一步步走出这间金碧辉煌的正厅。身后是死一样的寂静，还有老夫人压抑着暴怒的粗重喘息。纪明瑶的咒骂被我抛在身后，像隔着一层厚厚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