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林晚都在知青点养病。
她尽可能地多吃东西,哪怕是粗糙拉嗓子的玉米窝头,也强迫自己咽下去。
每天早晚,她都会雷打不动地尝试运转那毫无反应的内功心法,虽然依旧感受不到气感,但持之以恒的冥想,似乎让她的精神稍微凝聚了一些,头晕乏力的症状也减轻了不少。
她安静地观察着知青点里的人。
除了赵梅,另外两个同屋的女知青,一个叫周红,性格爽利,是个东北姑娘;另一个叫王丽丽,有些腼腆,来自江南水乡。
她们对林晚还算友善,见她生病,会帮她打饭打水,但也仅限于此。
这个年代,每个人都为自己的工分和口粮奔波,无暇他顾。
男知青那边,人数多一些,领头的是一个叫李建军的北京知青,身材高大,为人比较正派,原主晕倒那次就是他背去的卫生所。
林晚默默地接收着这些信息,不主动亲近,也不刻意疏远,只是用那双沉静的杏眼,冷静地分析着每个人的性格和可能带来的麻烦或助力。
第三天早上,感觉身体恢复了大半,虽然依旧娇弱,但至少正常活动无碍了。
林晚决定去一趟镇上。
原主的肥皂、牙膏之类的生活用品快用完了,也需要买些新的,而且,她想去看看这个时代的“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子。
跟生产队长请了假,拿到证明,林婉揣着原主省吃俭用攒下的几块钱和一些票证,踏上了去往公社所在地——红旗镇的路。
路是坑洼不平的土路,走了没多久,林晚就感觉脚底被薄薄的布鞋底硌得生疼,额角也冒出了细汗。
这身体的耐力,比她想象的还要差。
她不得不放慢脚步,调整呼吸,用上一些节省体力的行走技巧。
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视野前方出现了较为密集的低矮房屋,红旗镇到了。
镇子不大,只有一条主干道算是比较繁华的街道,两旁分布着供销社、邮局、国营饭店、理发店等为数不多的几家“单位”。
路面依旧是土的,但比村里平整些。
偶尔有自行车铃铛清脆地响过,更多的是步行的行人,穿着灰、蓝、绿为主色调的衣服,脸上带着这个时代特有的、混合着朴实与疲惫的神情。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牲畜粪便以及某种说不清的、属于集体生活的气息。
林晚站在街口,微微蹙眉。
这与她记忆中繁华喧嚣、流光溢彩的江湖城镇,实在是天壤之别。
她定了定神,朝着记忆中最大的那家供销社走去。
供销社的门脸不大,玻璃柜台后面站着面无表情的售货员。
货架上摆放着有限的商品,花色单一的脸盆、暖水瓶、印着红双喜的搪瓷缸、几种布料、散装的糖果饼干……林晚仔细地看着,心里默默评估着这个时代的物质水平。
她需要买一块新的肥皂,一支牙膏,还想看看有没有稍微柔软一点的布料,可以用来做内衣——原主那些粗糙的布料磨得她皮肤很不舒服。
正当她站在卖布料的柜台前,指着一种浅蓝色的棉布询问价格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和自行车的铃铛声,夹杂着几声嬉笑怒骂。
“陆哥,这边儿!”
“操,那孙子跑得倒快!”
林晚下意识地转头望去。
只见西五个穿着打扮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年轻男人,正大大咧咧地停在供销社门口。
他们大多穿着颜色鲜艳(在这个时代看来)的印花衬衫或海魂衫,喇叭裤,脚上是塑料凉鞋或回力鞋,头发也留得比一般人长些,带着明显的流里流气的气息。
为首的那个,个子最高,身姿挺拔,即使混在人群中,也像鹤立鸡群般显眼。
他背对着供销社门口,斜跨在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上,一条长腿支着地。
上身是一件略显花哨的红色印花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下身是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裤脚有些磨损,却更添了几分不羁。
他似乎在跟旁边一个瘦高个(就是喊“陆哥”的那个)说着什么,侧脸线条利落分明,下颌绷紧,带着点不耐烦的戾气。
似乎察觉到柜台这边的注视,他猛地回过头来。
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站在柜台前的林晚。
那一瞬间,林晚看清了他的正脸。
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得像刀刻一般,嘴唇的形状很好看,但唇角习惯性地微微下撇,带着一种“别惹老子”的痞气。
他的眼睛很亮,是那种带着野性和侵略性的亮,像荒野里盯上猎物的头狼。
西目相对。
林晚清晰地看到,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艳,随即那惊艳又迅速被一种更浓的、带着玩味和审视的兴味所取代。
他的视线在她过于苍白却精致难掩的脸上停留了两秒,又扫过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明显不合身的碎花衬衫,嘴角似乎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林晚的心跳,因这极具侵略性的注视,漏跳了半拍。
并非心动,而是一种属于武者本能的对潜在危险的警惕。
这个男人,很危险。
他周身散发的气场,与这个时代大多数沉默内敛的普通人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原始的、不加掩饰的张扬和野性。
根据原主模糊的记忆碎片,林晚几乎立刻确认了他的身份——陆铮。
红旗镇上有名的“混子头”,游手好闲,打架斗殴是常事,但据说为人讲义气,手下聚着一帮同样不着调的青年,镇上的人对他们多是敬而远之。
“陆哥,看啥呢?”
旁边的瘦猴顺着陆铮的目光也看到了林晚,眼睛一亮,压低声音猥琐地笑道,“啧,这妞儿正点啊!
以前没见过,新来的知青?”
陆铮没回答,只是又深深看了林晚一眼,那眼神像是要把她从里到外刮一遍。
然后,他无所谓似的转回头,拍了拍瘦猴的肩膀,“少他妈废话,办正事。”
他声音不高,带着点刚抽过烟的沙哑,有种漫不经心的颗粒感。
几个人哄笑着,推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地往街道另一头去了。
自始至终,林晚都保持着平静的姿态,甚至在陆铮回头与她对视时,她也没有像一般女孩那样惊慌失措地移开目光,而是用那双墨玉般的眸子,冷静地、不带情绪地回视着他,首到他率先移开。
售货员大姐见怪不怪地撇撇嘴,一边扯布,一边小声嘀咕:“又是陆铮那伙人,整天不干正事,在街上瞎晃悠……”林晚垂下眼睑,接过用旧报纸包好的布料,付了钱和布票。
走出供销社,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她抬手挡在额前,看着那几辆自行车消失在街道拐角的方向,心里并无多少波澜。
一个长相出众、气质危险的混混而己。
与她何干?
她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尽快适应这个时代,想办法改善这具身体的状况,并找到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的根本。
至于这些不相干的人或事,只要不主动招惹她,她懒得理会。
只是,那双带着野性光芒的眼睛,和那极具压迫感的身影,到底还是在她的记忆里,留下了一道清晰的印记。
她拎着刚买的东西,慢慢走在尘土飞扬的街道上,开始思考下一个目标——去新华书店看看。
她需要了解这个时代的知识和信息,文字,或许是一个不错的切入点。
至于那个叫陆铮的混子,很快就被她抛在了脑后。
此时的林晚并不知道,命运的齿轮,早己在刚才那短暂的对视中,悄然转动。
他们之间的交集,远不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