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林浅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准时醒来。
窗外暴雨己歇，只剩下淅淅沥沥的余音，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压得人心情沉闷。
她几乎一夜未眠，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
用冷水洗了把脸，看着镜中脸色苍白的自己，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振作精神。
无论如何，生活还要继续。
她骨子里那份韧性不允许她一开始就倒下。
仔细地化了个淡妆，遮掩住憔悴。
她挑了一件最为保守的米白色针织衫和黑色长裤，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得体、低调、不起眼。
七点整，她端着钟管家提前准备好的药杯和温水，站在了二楼主卧门前。
深色的实木门紧闭着，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
她深吸一口气，屈起手指，轻轻叩响了门板。
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一点回音。
短暂的寂静后，里面传来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男声：“进。”
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听不出任何情绪，却莫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她推门而入。
房间比她想象的更大，设计依旧极简冷感。
厚重的遮光窗帘并未完全拉开，只留了一条缝隙，让些许天光透入，在昏暗的室内投下一道微弱的光带。
顾衍就在那道光带的尽头，背对着她，坐在一架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电动轮椅上，面对着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窗外是雨后湿漉漉的园林景观，依旧阴沉。
他穿着黑色的丝质睡袍，背影宽阔，肩膀的线条利落而蕴含着力量感，黑发修剪得干净利落。
腿上盖着一条柔软的深灰色绒毯，遮住了传闻中不便的双腿。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药味，混合着他身上传来的、清冽好闻的雪松沐浴露的气息，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成熟男性的压迫感。
“药放在桌上。”
他没有回头，声音平淡地吩咐，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日常琐事。
林浅依言，垂着眼睫，尽量让自己的脚步轻盈无声。
她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
放下杯子的瞬间，她忍不住抬起眼角，飞快地瞥了一眼那个深陷在轮椅里的背影。
仅一个背影，就透着一种难以接近的孤高和疏离。
这就是她法律上的丈夫，一个活在传闻和阴影里的男人。
“出去吧。”
他再次开口，依旧是简单的三个字，没有任何多余的客套或交流的欲望。
“是。”
她低声应道，像得到特赦令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靠在门外的墙壁上，她才发现自己刚才一首屏着呼吸。
手心竟然微微渗出了冷汗。
只是一个照面，几句简单的话，她却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那个男人，即使沉默地坐在轮椅上，也像一头蛰伏的猛兽，散发着危险而难以掌控的气息。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仿佛陷入了一种刻板而压抑的重复。
她每天准时七点送药，晚上十点再送一次。
他大多数时候都是背对着她，偶尔会面对房门，但她从未真正看清过他的正脸，或者说，他从未给予她正视他的机会。
他总是在她进入的那一刻，就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让她不敢抬头。
他话极少，除了“放那”、“出去”，几乎没有多余的词句。
她也乐得沉默，扮演好一个安静、本分的“送药工具人”。
这栋别墅大得惊人，也静得可怕。
除了钟管家和几个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做事、几乎从不与她眼神交流的佣人外，再無其他活气。
她多数时间待在自己的房间，或者去一楼的图书室找些书看。
她不敢过多探查，严格遵守着平板电脑上标注的活动范围，连脚步声都放得极轻。
偶尔，在空旷的走廊转角，或是巨大的落地窗边，她会莫名地觉得，似乎有一道视线，无声无息地落在自己背上。
那视线带着审视，甚至…探究。
可每次猛地回头，身后只有空旷的回廊，或是被风吹动的厚重窗帘。
是错觉吗？
还是这房子里无处不在的监控？
又或者是那个深居简出的丈夫的窥探？
她不敢深想，只能将那份不安压下去，更加谨言慎行。
午餐和晚餐通常是她一个人在那张长得可以举办宴会的大理石餐桌上解决。
食物精致得像艺术品，她却吃不出任何味道，只是机械地吞咽，维持身体所需。
她开始利用图书室消磨时间。
那里面藏书丰富，涵盖各种领域。
她发现自己在设计类的书籍前停留得最久，那是她大学时辅修过且极为感兴趣的领域。
某天下午，她正蜷在图书室最靠里的一个沙发角落，翻阅一本厚重的建筑设计图册，指尖无意间划过那些充满想象力的线条，心底久违地升起一丝微弱的、对未来的憧憬。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
她抬起头，看到是那个总是低着头的、负责打扫卫生的年轻女佣阿云。
阿云手里端着一杯红茶，怯生生地走进来。
“太太，钟管家吩咐给您送杯热茶。”
阿云小声说着，声音细若蚊蚋，眼神躲闪，不敢与她对视。
“谢谢，放这儿吧。”
林浅指了指旁边的茶几。
阿云放下茶杯，动作有些匆忙，转身欲走。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林浅眼尖地瞥见，她围裙口袋的边缘，似乎露出了一角白色的、光面的相纸材质。
照片？
林浅的心猛地一跳。
这个看起来最胆小怯懦的女佣，口袋里怎么会装着照片？
联想到自己感受到的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以及这栋房子里无处不在的诡异感，一个荒谬又令人不安的念头窜入脑海。
但她没有声张，只是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继续看向手中的书页，仿佛什么都没发现。
阿云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迅速离开了。
图书室里又只剩下林浅一个人，但她的心绪再也无法平静。
那角相纸，像一根刺，扎进了她原本就紧绷的神经里。
窗外，天色又渐渐阴沉下来，预示着另一场夜雨即将来临。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座华丽的别墅里，似乎也隐藏着比她想象中更深的漩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