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零七分，张小鱼的眼皮像挂了两斤铅，每眨一下都得调动全身仅剩的力气。
办公室里只剩她这盏灯还亮着，空调出风口的风带着一股子陈年灰尘味，吹得她后颈发僵，桌上的速溶咖啡己经凉透，杯底还沉着一圈没化开的咖啡渣——就像她这一周的人生，浑浊又难以下咽。
“张小鱼，方案再优化一下。”
电脑右下角弹出的消息框，像一道惊雷劈在她混沌的脑子里。
张小鱼盯着那行字，眼神从茫然到空洞，最后只剩下堪称悲壮的麻木。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指腹摸到一手油光——这是连续七天凌晨三点下班的“勋章”，连洗脸都成了奢侈的仪式，更别提什么护肤美妆了。
镜子里的人眼下挂着两个乌青的眼袋，头发乱糟糟地贴在头皮上，活像刚从难民窟逃出来的，哪还有半年前刚入职时那点“都市丽人”的影子。
“再优化一下……”张小鱼对着空气复述，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王总，这己经是第18版了啊。”
她点开文档，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晃得她眼睛疼。
第一版嫌不够“有网感”，第二版说“不够落地”，第三版又嫌“太保守”，等到第十八版，王总终于给出了具体意见：“你把第五版的标题、第十版的案例、第十五版的结尾拼一下，再加点当下最火的梗，应该就差不多了。”
张小鱼差点没把手里的鼠标捏碎。
合着她这七天熬的夜、掉的头发、喝的速溶咖啡，在老板眼里就是块可以随意切割拼接的积木？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用网上看来的“职场阿Q精神”安慰自己：“没事，忍忍就过去了，等项目结束就能调休了……”可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信。
上上次项目结束，王总说“趁热度再做个衍生方案”，调休泡汤；上次项目结束，又说“提前启动下一个项目，抢占先机”，调休再次蒸发。
她的调休天数在系统里攒了二十多天，眼看就要过期，却连半天都没休上。
“老板画饼我吃灰，工资不涨人快废”，这句话简首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入职一年，工资没涨过一分，KPI倒是翻了三倍。
每天不是在改方案，就是在去改方案的路上，微信24小时待命，哪怕凌晨两点，王总一个消息过来，她也得立马爬起来回“收到，马上改”。
张小鱼揉了揉发紧的胸口，最近总觉得心慌，有时候喘口气都费劲。
她妈上周还在电话里叮嘱她：“别总加班，身体要紧，实在不行就换个工作。”
可她看着银行卡里那点可怜的余额，再想想房租、水电、信用卡账单，只能硬着头皮说：“妈，没事，我们公司福利好，加班有加班费呢。”
其实哪有什么加班费，只有“自愿加班”的PUA。
王总总说：“年轻人要多吃苦，现在的付出都是为了以后的成长。”
可张小鱼只觉得，她的成长没看到，身体倒是先垮了。
她强撑着精神，开始按照王总的要求拼方案。
复制、粘贴、修改，机械地重复着动作，脑子却越来越沉，眼前的文字开始模糊，像在水里打了个转。
胸口的闷痛感越来越强烈，像有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她的心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不行……得歇会儿……”张小鱼想站起来去倒杯水，可刚一起身，眼前突然一黑，天旋地转。
她下意识地想扶住桌子，却什么都没抓到，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手里的鼠标也飞了出去，砸在键盘上，弹出一串乱码。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张小鱼的目光落在了电脑屏幕上——那还没改完的第18版方案，和王总刚发来的新消息：“小鱼，改完了吗？
客户那边催得紧，尽量早点发我。”
“催催催……就知道催……”张小鱼在心里骂了一句，嘴角却扯出一个无奈的笑。
她这辈子，好像都在为别人的需求奔波，从来没为自己活过一天。
上学时为了考个好成绩，熬到半夜刷题；工作后为了保住饭碗，拼了命地加班。
她想要的其实很简单，不用赚太多钱，不用当什么女强人，只要能按时下班，吃顿热饭，周末睡个懒觉，做一条不用思考、不用内卷的咸鱼就好。
可就连这么简单的愿望，都成了奢望。
胸口的剧痛让她连呼吸都变得微弱，眼前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张小鱼闭上眼睛，最后一个念头无比清晰：“下辈子……下辈子我再也不卷了……我要当条烂泥里的咸鱼！
谁也别想让***活！”
办公室里只剩下电脑屏幕还亮着，上面的方案停留在第18版的半成品，而它的主人，再也不会起来修改第19版了。
凌晨三点的寂静里，只有空调的风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打着转，像在为一个社畜的落幕，唱着无声的挽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