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大帝?
不不,这时候他还不是。
洪武三十二年的秋,风跟刀子似的刮过顺天府郊外的土路,我叫王二牛,那年刚满十六,瘦得像根被虫蛀过的柴火棍。
家里头能吃的早见底了,瓦罐比我脸都干净。
爹躺在床上咳得像口破风箱,娘把最后半把谷糠搓碎了,看着我首掉泪。”
二牛,要不……你寻个活路去吧?
“活路?
这年月,活路比地里的蚂蚱还难抓。
我揣着娘塞的半块冻硬的窝头,在镇上晃了三天,眼瞅着就要跟路边冻死的野狗作伴,忽瞧见街口扎着面旗,上头写着”燕王府募兵“。
几个穿着皮甲的兵爷叉着腰,跟前摆着个木箱子,里头扔着些碎银子。
一个络腮胡的校尉扯开嗓子喊:”吃不上饭的都过来!
入了军,管饱!
家里还能领三斗米,一两银!
“我当时腿都冻麻了,听见”管饱“俩字,跟见了亲爹似的往前凑。
校尉上下打量我,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你这小身板,拉弓都嫌费劲,扛得动枪?
“我赶紧挺了挺腰,把冻得发僵的胳膊抡了抡:”能!
小的能干!
啥苦都能吃!
“其实心里头打鼓,我连锄头都快抡不动了。
旁边一个歪戴头盔的兵卒嗤笑一声:”校尉,就他这样,到了战场上怕是先吓尿了裤子。
“校尉踹了那兵卒一脚:”少废话!
多个人多双筷子,反正王爷不差这点粮。
“他从箱子里摸出一两碎银,又点了三斗米的条子,”画个押,这银子米条子给你家人送去,明儿一早来营里报到。
“我哆嗦着按了红手印,捏着银子和条子,感觉跟做梦似的。
那银子硌得手心发烫,我一路跑回家,把银子塞给娘,娘抱着我哭,哭得我脖子里全是泪珠子,又凉又咸。
爹从被窝里伸出枯瘦的手,抓着我的手腕:”二牛,到了兵营,少说话,多干活,别惹事……能活着回来,就好。
“我点头,眼泪掉在爹的手背上,他手太凉了,像块冰。
第二天一早,我揣着娘连夜烙的两个硬饼,往兵营走。
风还是那么大,刮得脸生疼,可我心里头踏实了点——至少,家里能有米下锅了。
兵营门口乱糟糟的,跟我一样来当兵的,三教九流啥人都有。
有跟我似的穷得叮当响的,有脸上带疤的亡命徒,还有个看着斯斯文文的书生,听说也是家里活不下去了。
昨天那个络腮胡校尉正在点卯,点到我名字,我赶紧喊:”到!
“他瞪了我一眼:”王二牛?
听着就土。
进了营,就得有个军伍的样子,往后叫你王二得了。
“得,王二就王二吧,名字算啥,能填饱肚子才是正经事。
一个老兵把我领到营房,里头一股子汗味脚臭味,呛得我首皱眉。
地上铺着些干草,算是床铺。
老兵指了指最里头一个角落:”就那儿吧,以后你跟他们几个搭伙。
“角落里己经蹲了仨人。
一个黑胖子,看着比我壮实不少,正啃着个窝头,见我过来,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新来的?
叫啥?
“”王二。
“”我叫刘三胖,你叫我三胖就行。
“黑胖子拍了拍肚子,”这俩,一个叫孙老蔫,不爱说话,另一个是张豁子,说话漏风。
“孙老蔫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搓草绳,果然不爱说话。
张豁子咧开嘴,露出个豁牙:”小兄弟,别瞅这营里糙,总比在家里饿肚子强,是不?
“我点点头,把包袱放下。
三胖凑过来,小声说:”我跟你说,咱这燕王殿下,可是个厉害角色,能跟着他,说不定有奔头。
“我那时候哪懂什么厉害不厉害,只知道能吃上饭就谢天谢地了。
正说着,外头吹起了号角,三胖赶紧把窝头塞进怀里:”***了***了,第一天就得练队列,你跟紧点,别出错,不然军棍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赶紧跟在他们后头往外跑,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风吹着营里的旗帜哗啦啦响,远处传来操练的呐喊声,我攥紧了拳头——王二啊王二,从今天起,你就是个丘八了,可得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