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那个装着石雕的黑色塑料袋，陈默一路走回租住的公寓，心里头那股冲动消费后的悔意，像南城夏日潮湿的空气一样，越来越浓重。
八百块啊！
够他吃多少顿外卖？
够他给游戏里心仪的角色买两个皮肤？
甚至够他咬牙买下那双看了好久都没舍得下手的跑鞋了。
结果，就这么换来了手里这块沉甸甸、灰扑扑的石头。
电梯缓缓上行，金属厢体映出他略显懊丧的脸。
他下意识地把塑料袋往身后藏了藏，好像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咔嚓。”
钥匙转动，门开了。
一股空调的凉气混着外卖盒还没散尽的油炸味扑面而来。
客厅里，室友张伟正穿着大裤衩瘫在沙发上，手机里传出激烈的游戏音效。
“哟，回来啦？
加班狗辛苦。”
张伟头也没抬，手指在屏幕上飞舞，“帮我把桌上那瓶肥宅快乐水递一下，谢了兄弟。”
陈默默默地把可乐递过去，顺手将黑色塑料袋放在了自己房间门口的鞋柜旁，试图让它不那么显眼。
但张伟眼尖，还是瞥见了。
“买的啥好东西？
神神秘秘的。”
他随口问道，目光终于从手机上移开片刻。
陈默心里咯噔一下，支吾道：“没……没什么，就……一个小摆件。”
“摆件？”
张伟来了点兴趣，伸长脖子看了看，“看着不小啊，啥样的？
让我鉴赏鉴赏。”
眼看糊弄不过去，陈默只好硬着头皮，将石雕从塑料袋里拿了出来，放在茶几上。
灰扑扑、布满干枯苔藓的石雕在客厅明亮的灯光下，愈发显得其貌不扬，甚至有些狼狈，与周围现代化的家居格格不入。
张伟凑近了些，上下打量了足足半分钟，然后猛地爆出一阵大笑：“噗——哈哈哈！
陈默，你没事吧？
你管这叫摆件？
这不就是河边随便捡的石头吗？
上面还长着毛！”
陈默脸上有点发烫，嘴硬道：“你懂什么，这叫……古朴！
有岁月的沉淀感！”
“沉淀感？
我看是河底的淤泥没洗干净吧！”
张伟笑得首拍大腿，“多少钱买的？
别告诉我超过五十块，那我可真要怀疑你的智商了。”
陈默抿着嘴，没敢说出真实价格，含糊道：“没多少……看着喜欢就买了。”
“喜欢？
喜欢这种风格的？”
张伟摇着头，用一种“这孩子没救了”的眼神看着陈默，“兄弟，我知道你压力大，但也不能这么发泄啊。
下次想买东西叫上我，我带你去淘点正经手办，不比这破石头强？”
他重新拿起手机，一边操作一边念叨：“完了，你这审美算是没救了，以后找对象都成问题……”陈默被他说得心烦意乱，一把抱起石雕：“你懂个屁！
我这叫独特品味！”
说完，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将嘈杂的笑声和质疑关在门外，陈默背靠着房门，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他看着手里这尊被张伟贬得一文不值的石雕，心里那点因为奇异感应而升起的神秘感，几乎被打击得荡然无存。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那所谓的“感应”，只是加班过度产生的幻觉？
他把石雕放在书桌上，就摆在台灯旁边。
在孤独的台灯光线下，它沉默着，依旧是一副饱经风霜、毫不起眼的模样。
“八百块啊……”陈默喃喃自语，越看越觉得心痛。
他伸出手，摸了摸那些干硬粗糙的苔藓，触感并不好。
一种不甘心的情绪涌了上来。
不行，就算真是块普通石头，花了八百块，也得让它看起来值这个价！
他来了劲，转身就进了卫生间，接了一盆温水，拿上干净的软布和一把旧牙刷，又回到了书桌前。
他打算给这块“顽石”来一次彻底的清理。
台灯调到最亮，光芒聚焦在石雕上。
陈默先用软布蘸了温水，整体湿润石雕表面，让干枯的苔藓软化。
然后，他拿起旧牙刷，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刷掉那些附着在缝隙和凹陷处的顽固苔藓与泥土。
这是个细致活，需要耐心。
牙刷的软毛刮过石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陈默全神贯注，仿佛在完成一件精密的艺术品修复工作。
随着青苔和污垢被一点点清除，石雕的本色开始显露。
最先发生变化的是颜色。
原本被苔藓覆盖的灰黑色，在清理后呈现出一种更深沉、更纯粹的墨色，其中还夹杂着一些极其细微的、如同星辰碎屑般的银色斑点。
然后是质感。
当陈默用手指抹去最后一点泥渍，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微微一怔。
那不再是粗糙的石质感觉，而是一种细腻、温润、仿佛触摸经过千万次河水冲刷的卵石，又或是上等古玉的感觉。
光滑，沉手，带着一种奇异的亲和力。
他关掉台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城市霓虹仔细端详。
清洗后的石雕，轮廓似乎都柔和了许多，它静静地立在桌上，不再显得突兀和狼狈，反而有一种沉静内敛的气度。
表面那层温润的光泽，在微弱的光线下隐隐流动，仿佛活物在呼吸。
“这……”陈默心中的懊恼和怀疑，在这一刻被一种惊奇所取代。
他再次打开台灯，凑近了仔细观察。
石雕的具体形态依旧抽象，看不出具体雕琢了何物，似山非山，似云非云，但那股子韵味却截然不同了。
与古玩街上那些刻意做旧、光泽刺眼的工艺品相比，它显得无比自然和厚重。
触手生温。
这个词莫名地跳进陈默的脑海。
他再次将手掌完全覆盖在石雕上，清晰地感受到那股稳定的、高于室温的暖意，正源源不断地从石体内部渗透出来，通过掌心，缓缓流淌进他的西肢百骸。
加班带来的疲惫感，被张伟嘲笑引起的心烦意乱，似乎都在这种奇异的暖流中被悄然抚平。
心神变得异常宁静，仿佛置身于无人打扰的幽谷深潭。
之前那种被嘲笑的尴尬和后悔，此刻彻底烟消云散。
“捡到宝了……”他低声自语，眼神发亮。
这绝非凡石！
虽然他还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有什么来历，但仅凭这清洗前后判若两物的质感，这触手生温、宁神静气的奇异效果，这八百块，花得就值！
甚至可以说是血赚！
他小心翼翼地将石雕摆在书桌最显眼、最稳当的位置，像是供奉一件稀世珍宝。
看着它在灯光下流转的温润光泽，之前那股莫名的联系感似乎又增强了一丝，不再是若有若无，而是变成了一种稳定的、安心的存在。
门外，又传来张伟打游戏的叫喊声。
陈默嘴角却微微翘起，心中暗道：“凡夫俗子，懂什么宝贝？”
他不再理会外面的嘈杂，心情愉悦地开始收拾清理工具。
对于这块神秘的“顽石”，他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好奇和期待。
它的里面，究竟还藏着什么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