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又一次从那种熟悉的窒息感中惊醒。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冷汗浸湿了睡衣,黑暗中仿佛有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明天,季度汇报。
光是想到要站在会议室里,面对所有同事和领导的目光,她就觉得胃部一阵抽搐。
这种状态己经持续半年了。
从一次普通的项目失误开始,焦虑就像悄无声息的藤蔓,缠绕上她的生活。
她试过深呼吸,试过听轻音乐,但那些方法在排山倒海的恐慌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第二天,她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提前一小时来到了公司附近的“隅间咖啡馆”。
这是她最近发现的避难所——人少,安静,空气中总是弥漫着醇厚的咖啡香和淡淡的书香。
今天,她注意到吧台后面是一位生面孔的老者,约莫六十岁,头发花白,穿着干净的亚麻衬衫,眼神温和而沉静。
他正不紧不慢地擦拭着一个白瓷咖啡杯,动作流畅得像一种仪式。
“你好,需要点什么?”
老者的声音不高,却有种奇特的安抚力量。
林薇习惯性地点了美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试图最后梳理一遍汇报内容。
然而,屏幕上的字迹开始模糊、跳动,熟悉的恐慌感再次袭来,手心沁出冷汗,呼吸变得急促。
就在这时,一杯咖啡轻轻放在了她面前。
不是她点的美式,而是一杯有着精致拉花的拿铁,旁边还配了一小块柠檬芝士蛋糕。
“我……”林薇有些错愕地抬头。
老者微微一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小姑娘,试试这个。
糖分和温暖的牛奶有时比***更能安抚神经。
还有,试试看,把你现在心里最害怕的东西,写下来。”
他递过来一张印着素雅花纹的便签纸和一支铅笔。
林薇愣住了。
写下来?
她从未试过。
她的焦虑总是混沌一团,像无形的怪兽。
或许是老者的眼神太过真诚,或许是她也己无计可施。
她迟疑地接过纸笔,深吸一口气,开始写:“我怕汇报时忘词,怕被老板质疑,怕在同事面前出丑,怕让团队失望,怕……怕这种心跳加速、无法呼吸的感觉本身。”
写完之后,她惊讶地发现,当那些模糊的恐惧变成白纸黑字,它们似乎……变小了。
不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而是几个具体、甚至可以面对的问题。
老者没有看她的内容,只是轻声说:“很奇妙,对吧?
当我们把‘焦虑’这个模糊的怪物具象化,它往往就失去了大部分威力。
它只是几个需要解决的问题,而不是能吞噬你的巨兽。”
他指了指那杯拿铁:“慢慢喝,感受它的温度和香气。
你的身体太紧张了,它需要你先‘接地’,回到当下。”
林薇照做了。
她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拿铁,奶泡的绵密和咖啡的醇苦在口中交融。
她强迫自己去感受杯壁的温度,去分辨空气中咖啡豆的香气。
渐渐地,她发现自己的心跳不再那么狂野。
“下一次,”老者温和地补充道,“当你再感到焦虑时,除了写下来,还可以试试‘五感练习’。
告诉我,你现在能看到五种什么东西?”
林薇抬起头,依言而行:“我看到了……木头的纹路,暖黄色的灯光,窗台上的绿萝,书架上书的侧面,还有……您身后的咖啡机。”
“很好。
现在,听到西种声音。”
“咖啡机的工作声,窗外的鸟鸣,翻书页的声音,还有……我自己的呼吸声。”
“触摸三种东西。”
她摸了摸粗糙的木质桌面,冰凉光滑的瓷杯,自己身上柔软的毛衣面料。
当她完成这些简单的指令,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股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恐慌潮水,竟然退去了大半。
她仍然感到紧张,但那是一种可以控制的、面对挑战的正常紧张,而非毁灭性的焦虑。
“这只是第一课,”老者看着她眼中重新凝聚起来的光,微笑道,“记住,焦虑无法被消灭,但可以被安放。
欢迎你有空常来。”
林薇看着眼前空了的咖啡杯和那张写满字的便签,心中第一次对“明天”升起了一丝微弱的勇气。
这个小小的咖啡馆,这位神秘的老者,似乎为她打开了一扇门,一扇学习与内心恐惧和平共处的门。
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