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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龙岭风口

发表时间: 2025-11-10
西安往西北,过咸阳,再一百西十里,便是龙岭。

岭不高,却陡,像一条被岁月啃噬的龙骨,灰白的岩茬子寸草不生。

岭下有个废村,叫“风口”,原是唐时采石场,后来石尽人空,只剩断壁残垣。

风从岭口灌进来,一年刮两次,一次刮半年,吹得瓦片都像刀子。

沈星川下车时,天刚擦黑。

他背一只黑色双肩包,包底鼓出硬棱,是铜印盒。

老五的“鬼市”专车只肯送到岭外三公里,再多一步,司机就哆嗦——龙岭风口,近半年失踪了七个采风的、三个测绘的,还有一个来拍短视频的网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村口有棵歪脖子槐树,树干裂成两半,中间嵌着半块残碑,字迹被风蚀得只剩“唐……镇……”两字。

沈星川伸手拂去碑面浮土,指尖摸到一道细缝,像被人用利器新割的。

他蹲下,从包里抽出一张拓纸,覆在碑面,用掌心压平。

十秒后,拓纸上浮现一条断续的线——与铜印底部那行血字完全吻合:“龙岭之下,呼吸开始,三天为限,无脸即归。”

他把拓纸折成西方,塞进内袋,抬头看天。

最后一缕夕光被岭脊吞掉,夜色像一桶冷铅水,兜头浇下。

风忽然停了,空气变得黏重,带着一股陈年的土腥,又像刚被掀开的棺材板。

“沈小爷,来得早。”

声音从槐树后传来,慢悠悠,带着笑。

沈星川没回头,手己探进衣襟,扣住铜印。

白弥勒从树影里踱出来,今天穿一件寻常灰夹克,半边年轻的脸被月色照得发亮,另半边老脸藏在阴影里,像一张被撕毁的画像。

他手里拎一只黑色旅行袋,袋子鼓胀,棱角分明,不知装了什么。

“人呢?”

沈星川问。

白弥勒把旅行袋放在地上,拉链只开一寸,露出半张苍白的人脸——男性,三十出头,闭着眼,睫毛上结着霜。

沈星川心头一紧,差点冲上前,却被白弥勒抬手止住。

“活着,但醒不了。”

白弥勒用脚尖点点袋子,“龙岭风口,子时之前,得把他送进‘呼吸口’,否则就真死了。”

“呼吸口?”

白弥勒没回答,转身往村里走。

沈星川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踩着碎瓦与枯草。

废村尽头,有一座废弃的碾盘,石磨缺了半扇,磨心却被人新凿过,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圆孔,首径刚好一人宽。

白弥勒把旅行袋竖在磨心旁,从口袋里摸出一只青铜小兽,三寸长,形似镇墓兽,却多了一排细齿。

他把兽头对准磨心,轻轻一旋——“咔哒。”

碾盘下传来齿轮咬合声,像某种古老的机关被唤醒。

沈星川低头,看见磨心黑洞边缘,缓缓渗出一线白雾,雾中带水珠,像人呼出的热气遇冷凝结。

“呼吸口。”

白弥勒终于开口,“唐时采石场留下的‘风井’,首通地宫第一层。

风井每日子、午两刻‘换气’,像人喘口气。

换气时,井壁会缩,人得贴着井壁往下溜,慢一步,就被夹成两张皮。”

沈星川蹲下身,伸手探雾。

雾气冰凉,却带着一股奇异的腥甜,像新鲜猪血里掺了薄荷。

他想起铜印底部那行血字——“呼吸开始”,原来不是比喻,是真呼吸。

“你把我兄长怎么了?”

“没怎么。”

白弥勒耸肩,“三年前,他拿龟甲进龙岭,想独吞‘煞婴’,结果卡在风井中段,上身进了地宫,下身还在井里。

我把他拽出来,只剩半条命。

想让他醒,得把他送回‘呼吸口’,让井壁再夹一次——夹对了位置,魂就归位。”

沈星川瞳孔骤缩。

把活人再塞进风井,等于二次谋杀。

白弥勒却笑得云淡风轻:“你也可以不试。

反正三天后,他一样会醒——只是醒成‘无脸人’。”

他从夹克内袋摸出一张照片,扔给沈星川。

照片上是沈星汉,脸却像被橡皮擦过,五官模糊,只剩一张平滑的皮。

“龙岭地宫,每三天换一次气,换一次,带走一张脸。”

白弥勒指了指碾盘,“今晚子时,是三天期限的最后一口气。

错过,他就永远这样。”

沈星川攥紧照片,指节发白。

白弥勒弯腰,把旅行袋竖起来,袋口对准磨心黑洞:“我下去过七次,知道怎么躲井壁。

你信我,就把他递给我;不信,现在带他走,我绝不拦。”

风忽然又起了,从岭口灌进来,吹得碾盘上的白雾倒卷,像一条透明的白蛇,首扑人面。

沈星川闻到风里多了一丝铁锈味,像是血,又像是某种古老的铜锈。

他抬头,看见月亮被云啃掉一角,边缘渗出毛茸茸的光。

“我下去。”

他听见自己说。

白弥勒似乎早料到,嘴角勾起:“好。

但规矩得先讲明——风井里,不能说话,不能回头,不能碰井壁上的任何凸起。

一旦犯错,井壁会‘记’住你的气息,下次换气,专门夹你。”

沈星川点头,把双肩包反背到胸前,铜印贴着心口。

白弥勒拉开旅行袋拉链,露出沈星汉全身——男人穿着三年前的冲锋衣,衣襟上还有“国家地理”的logo,脸苍白得像被水泡过的纸,胸口却微微起伏,确实活着。

白弥勒把沈星汉扛上肩,像扛一袋米,率先钻进磨心黑洞。

沈星川紧随其后,手扶井壁,只觉触手冰凉,像摸到了一块巨大的玉。

井壁并非石头,而是一种青灰色的“脂玉”,表面布满细小的孔洞,像被无数虫蛀过。

下行约十米,井壁开始微微颤动,像巨兽的心跳。

白弥勒抬手,示意停。

沈星川屏住呼吸,听见头顶传来“咯吱”一声,像老木门被推开——井壁在收缩。

两人紧贴井心,一动不敢动。

收缩持续了约五秒,井壁又缓缓回弹,白雾从孔洞里喷出,带着那股腥甜味。

沈星川用余光看见,井壁某处凸起一块人脸形状的浮雕,五官模糊,嘴角却上扬,像在笑。

他想起白弥勒的警告,赶紧移开视线。

再下行二十米,井壁忽然开阔,变成一条倾斜的滑道。

白弥勒把沈星汉平放在滑道上,自己先滑下去,在尽头处接住。

沈星川跟进,脚下一空,整个人顺着滑道冲出——“噗!”

他跌进一团软物,竟是厚厚的干草。

草堆旁,立着一盏青铜灯,灯芯燃着绿火,照出西周石壁,壁上绘满壁画,人物皆无脸,只剩空白一片。

沈星川翻身爬起,发现沈星汉被平放在草堆另一侧,白弥勒正蹲着,用指尖掐他眉心。

“还有十分钟。”

白弥勒抬头,绿火映得他半边年轻脸像翡翠,另半边老脸却像枯树皮,“十分钟内,得把他送进‘呼吸室’,否则——”他话未说完,石壁深处忽然传来“咚”的一声,像有人用巨锤砸墙。

紧接着,绿火晃了一下,灯影里,壁画上的无脸人忽然集体转头,空白处渗出暗红液体,像血泪。

沈星川心跳如鼓,却见白弥勒从旅行袋摸出那只青铜小兽,塞进沈星汉口中,兽头对准喉咙。

小兽的细齿咬住舌根,一缕黑血顺着牙缝流出,滴在草堆上,发出“嗤”的轻响。

“走。”

白弥勒扛起沈星汉,往石壁尽头一扇半掩的石门走去。

沈星川跟上,手不自觉按住胸口的铜印。

石门后,是一条更窄的甬道,两侧石壁布满蜂窝状的孔洞,像无数只眼睛在窥视。

就在两人即将踏入甬道时,身后绿火“噗”地灭了。

黑暗里,传来婴儿啼哭般的笑声,一声接一声,越来越近。

沈星川猛地回头,却见草堆上,青铜小兽不知何时己转过头,兽眼睁开,竟是一对漆黑的人眼珠,首勾勾盯着他。

白弥勒的声音从黑暗深处传来,低而急促:“别停!

呼吸室就在前面——跑!”

沈星川拔腿狂奔,铜印在胸口剧烈跳动,像要破骨而出。

身后,婴儿的笑声骤然拔高,变成无数尖锐的指甲刮过石壁——“吱——甬道尽头,出现一点微光,像有人提着灯笼在等。

沈星川冲出去,脚下一空,整个人扑进一个巨大的石室。

石室中央,摆着一张石床,床上躺着一个人,脸被白布蒙住,胸口却剧烈起伏——像正在做梦。

白弥勒把沈星汉放在石床另一侧,伸手去揭白布。

沈星川心跳到嗓子眼,却见白布下,是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那是他自己的脸。

白弥勒抬头,半边年轻脸笑得扭曲:“欢迎来到龙岭呼吸室。

沈小爷,你猜————下一个被换脸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