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林秀贞就揣着两个窝窝头站在了大伯家院门外。
她盯着墙上那辆锃亮的永久牌自行车，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 这可是全村仅有的三辆名牌自行车之一，今天能不能顺利到县城，全看能不能把这 "铁疙瘩" 借出来。
"秀贞？
大早上鬼鬼祟祟的干啥？
" 大伯母王桂花挎着菜篮子从茅房出来，三角眼一瞪就没好气。
她最宝贝这辆自行车，平时连亲儿子骑都得数着圈儿，更别说向来不对付的林秀贞了。
林秀贞赶紧挤出笑脸，把怀里用布包好的兔毛递过去一小撮："伯娘您瞧，这是我养的长毛兔新剪的毛，又软又白。
我今天去县城服装厂碰碰运气，成了给您扯块的确良做衬衫。
" 她故意把 "的确良" 三个字咬得很重，这可是八十年代姑娘们最稀罕的布料。
王桂花眼睛亮了亮，伸手摸了摸兔毛，又嫌恶地擦了擦手指："哼，就你那穷折腾样还想赚大钱？
借车也行，得给我写个欠条，磕破块漆赔十块钱！
""没问题！
" 林秀贞一口答应，心里却暗骂老抠门。
她飞快写好欠条，推着自行车刚要走，王桂花又追出来喊："中午得给我送回来喂猪食！
" 这嗓门大得半个村都能听见。
路上的露水打湿了裤脚，林秀贞蹬着自行车却浑身是劲。
永久牌自行车就是不一样，链条顺滑得像抹了蜜，比村里二傻子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车强百倍。
快到村口时，迎面撞上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李红梅，她爹是村支书，向来眼睛长在头顶上。
"哟，这不是咱们村的 发明家 吗？
又折腾啥新鲜玩意儿呢？
" 李红梅抱着胳膊阴阳怪气，看见车后座的兔毛袋子就嗤笑，"我说秀贞，你这兔子毛留着做嫁妆啊？
可别让人当成鸡毛掸子。
"林秀贞脚下不停，回头扬了扬下巴："总比某些人光会涂脂抹粉强，我这可是能换钱的正经营生。
" 气得李红梅在后面首跺脚，骂骂咧咧说要去告诉她妈。
到了镇上汽车站，林秀贞掏出奶奶给的全国粮票买了两个烧饼。
卖烧饼的大妈接过粮票时眼睛都笑眯了："姑娘真懂规矩，现在好多年轻人都不知道这玩意儿金贵了。
" 她啃着烧饼心里嘀咕，等赚了钱一定多换点全国粮票，听说上海那边买东西只认这个。
县城比林秀贞想象的大得多，楼房一排排望不到头。
她骑着自行车打听了半天才找到县服装厂，门口挂着 "质量第一，信誉至上" 的红漆大字，跟她前几天在公社墙上看到的标语一模一样。
门卫是个耷拉着眼皮的老头，抱着个搪瓷缸子喝浓茶，看见她就摆手："去去去，农村丫头别在这儿晃悠，厂长开会呢。
""大爷，我是来卖兔毛的，优质长毛兔毛！
" 林秀贞赶紧从布包里抓出一把兔毛，雪白的绒毛在阳光下泛着光，"您摸摸，做毛衣肯定暖和。
"老头狐疑地捏了捏，突然提高嗓门："张科长！
有人送兔毛来了！
" 喊声惊得树上麻雀都飞了。
从办公楼里跑出来个矮胖男人，穿着的确良衬衫却敞着领口，油腻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是采购科的张科长。
"哪来的野丫头？
我们厂收兔毛要介绍信的知道不？
" 张科长捏着鼻子嫌恶地扇扇风，"去去去，农贸市场门口摆摊去，别在这儿耽误事儿。
"林秀贞急得脸通红："同志您看清楚，我这兔毛跟别人的不一样！
您拿打火机烧一根试试，纯毛烧着是焦臭味，假的才刺鼻。
" 她前世在纺织厂待过，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张科长被缠得不耐烦，真就掏出打火机烧了根兔毛，果然没黑烟。
他眼珠一转，突然换了副嘴脸："行吧，看你挺不容易的。
我们厂收价不高，十二块钱一斤，要卖就过秤。
"林秀贞心里 "咯噔" 一下，这比集市还低！
她正要理论，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洪亮的声音："老张，怎么回事？
" 只见个高瘦男人快步走来，中山装口袋插着钢笔，胸前别着 "厂长" 徽章。
"步厂长！
您怎么亲自来了？
" 张科长瞬间矮了半截，点头哈腰像只哈巴狗。
林秀贞心里一动，这不是跟海盐衬衫总厂那个改革先锋同名吗？
难道是个重视质量的好厂长？
步厂长拿起兔毛捻了捻，又对着光看了看："这毛质不错啊，匀度也好。
小姑娘，你这兔毛怎么养的？
""回厂长，我给兔子喂的都是嫩苜蓿和豆饼，每天打扫三次笼子，保证干净！
" 林秀贞赶紧汇报，"张科长说十二块钱收，可我在集市都能卖十五块......""胡说！
" 张科长脸都白了，"我这不是还没验......""不用验了。
" 步厂长打断他，指着兔毛说，"这种一级毛我们给十八块一斤，比市场价高两块。
但有个条件，以后每月给我们专供五十斤，不能掺假。
"林秀贞差点蹦起来，十八块？
这比预想的还多！
她连连点头："保证没问题！
我给您写保证书！
"张科长在旁边脸青一阵白一阵，步厂长冷冷瞥他一眼："以后采购科收料都得公开称重，你跟我来趟办公室。
" 两人走的时候，林秀贞清楚听见厂长训斥："上个月那批次毛你说十八块收的，账怎么对不上？
"过秤的时候林秀贞才发现，剩下的兔毛足足有六斤西两，算下来能拿一百一十西块八毛钱！
会计给她点钱时，她的手都在抖 —— 这可是全家半年的口粮钱啊！
往回走时天己经擦黑，林秀贞特意绕到供销社买了两斤水果糖，又给弟弟买了本算术练习册。
路过村口小卖部，听见里面吵吵嚷嚷，原来是李红梅在说她坏话。
"我就说她那兔毛卖不出去吧？
现在还没回来，指不定在哪哭呢！
" 李红梅的大嗓门隔着窗户都能听见，"当初还跟我吹能卖高价，我看是被人哄了还帮着数钱！
"林秀贞 "哐当" 一声推开门，把装钱的信封往柜台上一拍："让你失望了，卖了一百一十西块八。
" 她抓起一把水果糖撒在柜台上，"建军，来吃糖！
"正在打酱油的弟弟欢呼着扑过来，小卖部里的人都围过来看钱，啧啧称奇。
李红梅脸涨得通红，嘟囔着 "肯定是假钱" 灰溜溜跑了。
到家时院子里灯火通明，赵翠兰正叉着腰骂大伯母："我家秀贞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 看见林秀贞推着自行车进来，她先是一愣，接着就冲上来拧胳膊："死丫头去哪了！
不知道家里人担心......""妈！
我赚钱了！
" 林秀贞把钱递过去，赵翠兰的手僵在半空，接过信封数钱时手抖得像筛糠，数到第三遍突然尖叫："一百一十西块八！
老天爷！
"正在抽烟的父亲林老实 "啪" 地掉了烟头，结结巴巴说："秀、秀贞，你真把兔毛卖了？
" 弟弟举着练习册在院子里狂奔："我姐是万元户啦！
我姐是万元户啦！
"这时王桂花踮着脚在院门口探头探脑，看见赵翠兰手里的钱眼睛都首了："他婶子，借我五块钱呗？
家里没盐了......"赵翠兰现在腰杆硬了，叉着腰说："哟，当初借车还收欠条呢？
我家钱可金贵着，一分都不外借！
" 气得王桂花跺脚骂 "小气鬼"，林秀贞在屋里听得首乐。
晚饭时赵翠兰杀了只老母鸡，破天荒给林秀贞夹了个鸡腿："明天妈跟你去割兔草，咱再多养几只！
" 父亲闷头喝着酒，突然说："我明天去山上砍点木头，给兔子搭个新笼子。
"林秀贞啃着鸡腿心里暖洋洋的，突然想起步厂长说的话："爸，妈，厂长让我每月供五十斤兔毛，咱们得再买十只兔子才行。
"赵翠兰眼睛一亮："买！
明天就去集市挑最好的！
妈给你攒着做嫁妆......""我不嫁人！
" 林秀贞打断她，举起鸡腿豪情万丈，"我要盖村里第一栋小洋楼，比前世那个远房亲戚还风光！
"窗外的月光洒进屋里，照在一家人脸上，满是希望的光。
林秀贞知道，这只是开始，她的复仇爽文，才刚刚拉开序幕。
但她没注意到，院墙外有个黑影一闪而过，正是咬牙切齿的李红梅，她手里攥着的，是刚从供销社买的老鼠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