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开的汽车行业实习己过两月,工位上的零件图纸刚按编号归好档,就被社区网格员的电话截在了天府三街的单身公寓里——那是栗子家的闲置房,也是他在成都的落脚点。
手机弹出“八月初起实施区域封控”的通知时,他正核对新能源零件的测试数据,窗外骤然拉起的蓝色警戒线,像道猝不及防的休止符,打乱了他刚稳定的生活节奏。
公寓里全是两人的痕迹:懒人沙发搭着栗子的粉色发圈,冰箱冷冻层码着她上周包的韭菜鸡蛋馅饺子,书桌压着张泛黄便签,清秀字迹写着“按时吃饭,别熬到天亮”。
他往沙发里陷了陷,点开手机地图,成都市区到锦城学院的123公里红线格外刺目——这是他和栗子此刻的距离。
封控前一天,栗子送他回公寓时还踮脚帮他熨烫工装,蒸汽氤氲里笑眼弯弯:“周末来吃校门口的钵钵鸡,我占靠窗位。”
那时栀子花开得正盛,她发梢沾的花瓣,被他夹进实习手册,如今翻开仍有淡香。
微信视频秒接,栗子正在宿舍整理防疫物资,书桌上堆着口罩,电脑亮着防疫课界面。
“刚帮辅导员统计完体温,”她把手机架在书架上,镜头扫过窗外栀子花丛——和公寓楼下的品种一模一样,“你那儿吃的够吗?
成都超市抢货的人多,别委屈肚子。”
小开举了举泡面桶,桶身凝着薄露:“楼下抢的,还剩五桶。”
话没说完就被栗子瞪了回去,她翻出笔记本快速记录:“我找辅导员开出门条,明天托志愿者寄卤兔头和泡豇豆——配泡面也比光喝汤强,咱成都娃的胃不能亏。”
挂了视频,小开才发现手机背面沾着片栀子花瓣——是栗子送他时落在外套上的。
他把花瓣夹回实习手册,那页刚好印着“汽车零部件认知”笔记,可此刻满脑子都是她的笑脸,比起零件参数,他更想立刻跨过123公里,把她微凉的手捂进掌心。
物资寄到那天,志愿者隔着栅栏递来沉甸甸的箱子。
卤味香气先漫出来,箱底压着叠手写便签:“兔头蒸十分钟才软泡豇豆别多吃,烧心成都潮,每天开窗通风——我定了闹钟提醒你”,最后一张画着歪扭小太阳,写着“小开专属小太阳,疫情退散!”
他对着便签笑出声时,栗子的视频刚好打来。
她穿志愿者红马甲,额角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身后是领餐的学生队列。
“刚分完盒饭,”她晃了晃手腕上的旧橡皮筋,“去年你送我的,弹性还好好的。”
小开才注意到她防护服袖口磨出毛边——原来她每天要给三十多个隔离宿舍送物资。
当晚,小开翻遍网购软件,终于找到营业的户外店,下单两副加厚护腕,备注“粉色包装,附‘给锦城小太阳’卡片”。
快递要走三天,他每天查八遍物流——这是123公里外,他能做的最实在的事。
封控的日子像被拉慢的胶片。
小开的实习转线上,埋在车型数据与研讨会里,唯一的盼头是每晚八点的视频。
栗子总很忙,有时辅导学生,有时做防疫宣传,声音常带着沙哑:“今天小师妹想家哭了,我跟她讲咱们高中逃晚自习去玉林路吃串串的事,她才笑。
护腕寄到那天,栗子发了朋友圈。
照片里她戴粉色护腕比剪刀手,背景是夕阳下的锦城学院教学楼,楼前栀子花开得正艳。
配文是“123公里外的温暖,比成都的太阳还暖”。
小开盯着照片,忽然发现实习手册里的栀子花瓣己干透,香气却没散。
视频间隙,小开摩挲手机背面的花瓣压痕,想起去年答辩后,栗子也是这样傍晚递给他公寓钥匙,耳尖泛红:“离你面试的产业园近,就当帮我看房子。”
正是这把钥匙,让他拒绝了父母安排的绵阳安稳工作,决心留在有她的成都。
“在想什么?”
栗子举着柠檬水入镜,镜头扫过宿舍墙上的物资清单。
小开把镜头转向书桌:“零件模型优化完了,比预期减重5%。”
桌上除了图纸,还摆着银质吊坠半成品——用零件边角料磨的栀子花瓣。
九月中旬,成都转凉,栗子寄来的包裹里多了件羊毛针织衫:“衣柜第三层有厚被子。”
小开摸着柔软面料,发现包装里藏着袋干栀子花瓣——是她从宿舍楼下捡的,晒干后装了小半袋。
他把花瓣撒在书桌角,淡香驱散了隔离的沉闷。
“我托川大教授帮你问了,研发岗还在补招,”栗子翻着笔记本,“这是最新考点,标红的是重点。”
小开接过扫描件,密密麻麻的注释和他图纸上的笔迹重叠,恍惚回到高三——那时她也是这样,把物理公式写得工工整整。
十月初,封控进入第二个月,小开收到正式入职通知。
他举着录用函对准镜头时,栗子突然哭了:“我就知道你可以。”
镜头里,她身后的栀子花丛己凋零,却摆着两盆绿萝——是她从辅导员那要的,“解封了种在公寓阳台。”
小开把快磨好的吊坠举到镜头前,背面刻着“123km→0”:“等解封,我接你回家。
咱们改阳台种花草,买大沙发,你窝着看教资书,我煮萝卜牛腩。”
视频那头,栗子点头时,柠檬水里的光晃得像星星。
可封控并未如期结束。
十月中旬,办公区广播突然通知:“封控延长至月底,请做好长期办公准备。”
小开的心沉了沉,刚摸出手机,栗子的视频请求己弹了进来,她的声音很稳:“我刚补寄了饺子和暖宝宝,地址没变。”
十月末的清晨,解封通知终于炸响在工作群。
小开盯着屏幕愣了三秒,立刻订了最早一班去锦城学院的高铁。
他把打磨光滑的栀子吊坠放进西装内袋,在公寓冰箱贴了张便签:“等我接你回家吃火锅”——这是他六十一天里,每晚睡前都默念的话。
阳光照在懒人沙发的粉色发圈上,暖得像栗子的笑。
锦城学院门口,栗子穿米白色针织衫,举着“小开”的卡纸,风把发梢贴在脸颊。
两个月没见,她清瘦了些,眼睛却亮得惊人。
小开快步冲过去,一把将她拥进怀里,下颌抵着她的发顶:“我来了。”
栗子在他怀里蹭了蹭,身上有栀子干花的淡香:“我每天数日子,从八月初到现在,整整六十一天。”
她抬头时,看见小开从内袋掏出小盒子——银质栀子吊坠在阳光下泛着柔光,“123km→0”的刻字格外清晰。
“封控第一天就开始做了,”小开帮她戴吊坠时指尖发颤,“边角料磨坏三个才成样。”
栗子摸着吊坠掉了泪,又被他笑着擦掉。
“走,吃冷锅串串去,”他牵起她的手,“老板说留了最辣的锅底。”
串串店的暖光里,牛油香气漫漫小屋。
栗子往小开碗里夹郡肝:“补寄的韭菜鸡蛋饺子吃完没?
我特意多包了些。”
小开点头,想起九月最闷的那些天,她寄来的便签上画着小太阳:“等解封,去看***的银杏。”
“对了,我爸妈松口了,”小开舀了碗冰粉,细心挑去花生米——他记得她不爱吃这个,“他们说,靠自己在喜欢的城市站稳脚跟,比什么都强。”
栗子笑着接冰粉,眼睛弯成月牙:“我就知道你可以。
等你休假我们去宜家买沙发,把绿萝移到阳台——冬天晒着太阳肯定暖和。”
晚风吹过餐厅窗户,栀子花香混着火锅气飘得很远。
小开牵着栗子往公寓走,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
“等我稳定下来,”他忽然说,“就把阳台改成小花园,种满你喜欢的栀子花,再买个砂锅学做萝卜牛腩。”
栗子握紧他的手,把吊坠往衣领里塞了塞,贴在胸口的位置很暖。
成都的夜色渐浓,公寓楼的暖光与远处汽车产业园的灯火遥相呼应。
她抬头看向身边的少年,月光勾勒出他坚定的侧脸——那些跨越123公里的牵挂、六十一天封控的支撑,都在这一刻有了最好的归宿。
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