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全》

姐姐云水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直到傍晚才出来。

她穿着那件印着小熊的睡裙，赤着脚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姐，你没事吧？"云子墨小心翼翼地问。

他总觉得姐姐今天哪里不对劲，明明还是那张脸，还是那个声音，可就是让人觉得陌生。

云水瑶转过头来看他，眼神冷得像冰。

那一瞬间，云子墨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从没见过姐姐露出这样的表情，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吓人。

"我很好。

"她说，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只是有点累了。

"云子墨看着姐姐端着水杯走回房间，总觉得她的背影比平时单薄了许多。

他想起姐姐以前总是蹦蹦跳跳的，像只快乐的小鸟，可现在她的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声音。

那天晚上，云子墨听到姐姐房间里传来断断续续的钢琴声。

他记得姐姐以前说过想学钢琴，但家里条件不允许。

现在这琴声是从哪里来的？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姐姐房门口，透过门缝往里看。

月光从窗户洒进来，姐姐坐在床边，手指在空气中轻轻跳动，仿佛在弹奏一架看不见的钢琴。

她的表情那么专注，却又那么悲伤。

第二天，云水瑶恢复了往常的样子，仿佛前一天的一切都是云子墨的错觉。

但云子墨知道，那个冷漠的姐姐并没有消失，她只是藏起来了。

直到有一天，云子墨无意间看到姐姐在玩一款音乐游戏。

游戏房间里，一个叫"君安以"的ID正在和姐姐聊天。

"你弹得真好。

"君安以说。

"谢谢。

"姐姐回复，"我其实不会弹钢琴，只是......"她停顿了一下，"只是觉得音乐很温暖。

"云子墨看到姐姐的嘴角微微上扬，那是他很久没见过的笑容。

他悄悄退出房间，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他不知道这个叫君安以的人是谁，但他能感觉到，姐姐似乎找到了某种寄托。

那天晚上，云子墨又听到了钢琴声。

这一次，琴声不再断断续续，而是一首完整的《月光奏鸣曲》。

他站在门外，听着琴声在黑暗中流淌，突然意识到，也许那个冷漠的姐姐，才是真正的云水瑶。

——云水瑶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滑动，游戏界面里，君安以的头像亮着。

那是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你最近怎么总是半夜上线？"君安以发来消息。

云水瑶的手指顿了顿，她望向窗外。

夜色浓重，远处的路灯在雨中晕开一圈又一圈的光晕。

她想起昨晚，她又听到了那个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从她心底最深处响起。

"我睡不着。

"她回复道，"总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君安以没有立即回复。

云水瑶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像是有人在敲打一扇紧闭的门。

她伸手按住胸口，那里传来一阵钝痛。

"要不要听我弹琴？"君安以突然说。

还没等云水瑶回答，一段钢琴曲已经通过语音传来。

是肖邦的《夜曲》，音符像月光一样流淌，温柔地包裹着她。

云水瑶闭上眼睛，感觉那阵钝痛渐渐平息。

"你知道吗？"君安以的声音混在琴声里，"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特别。

"云水瑶的手指微微颤抖。

她想起那个叫"大家来一起哭"的房间，想起君安以说"那就吃糖啊笨蛋"时的语气。

那时的她，正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感侵袭，眼前发黑，手脚冰凉。

"我可能......"云水瑶咬了咬嘴唇，"我可能生病了。

"琴声戛然而止。

"什么病？"君安以问。

云水瑶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在月光下苍白得近乎透明。

人格障碍......伴随心因性失忆......需要长期治疗......""没什么。

"她最终回复道，"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君安以没有再追问，而是换了一首欢快的曲子。

云水瑶听着听着，突然感觉眼眶发热。

她想起小时候，妈妈总是哼着这首歌哄她睡觉。

可是现在，她连妈妈的样子都想不起来了。

"等我以后赚够了钱，就来找你。

"君安以说，"带你去听真正的音乐会。

"云水瑶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是为那个消失的自己，还是为这个突然闯入她生命的陌生人。

她只知道，这是她第一次，在另一个人面前感到安全。

——云水瑶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水龙头哗哗地流着。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张脸熟悉又陌生。

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她分不清那是水还是泪。

昨晚她又做梦了。

梦里有一架老旧的钢琴，琴键已经泛黄。

一个小女孩坐在琴凳上，手指笨拙地按着琴键。

阳光从窗外斜斜地照进来，给钢琴镀上一层金边。

一个女人站在女孩身后，温柔地哼着歌。

"妈妈......"云水瑶喃喃自语。

她伸手触碰镜面，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突然，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

云水瑶踉跄着扶住洗手台，镜子里的影像开始扭曲、破碎。

她看到另一个自己——眼神冰冷，嘴角带着讥讽的笑。

"你又在想那些无聊的事了。

"那个自己说，"那些记忆早就该忘记了。

"云水瑶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她摸索着找到药瓶，倒出两片白色药片。

这是医生开的镇定剂，但她知道，这治标不治本。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君安以发来的消息："今天要不要视频？我新学了一首曲子。

"云水瑶的手指颤抖着，几乎握不住手机。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视频，但她太想见到君安以了。

那种渴望，就像溺水的人渴望空气。

"好。

"她回复道。

视频接通的那一刻，云水瑶愣住了。

君安以比她想象中还要好看，她的眼睛像是盛满了星光。

她坐在钢琴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琴键上。

"这首曲子叫《记忆》。

"君安以说，"是为你写的。

"第一个音符响起的时候，云水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裂开了。

涌来——妈妈的笑脸、破碎的琴键、刺耳的争吵声、医院消毒水的气味......"不要！"她尖叫着关掉视频，手机摔在地上。

云子墨听到动静冲进来，看到姐姐蜷缩在角落，浑身发抖。

他从未见过姐姐这个样子，像是被困在噩梦里的孩子。

"姐，你怎么了？"云子墨蹲下身，轻轻抱住她。

云水瑶抬起头，眼神空洞："子墨，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云子墨的心猛地揪紧了。

他想起那个雨夜，想起妈妈离开时的背影，想起姐姐在钢琴前坐了一整夜。

那些记忆，原来一直藏在姐姐心底，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那里。

——雨声。

云水瑶站在记忆的迷雾中，耳边是连绵不断的雨声。

她知道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夜晚，那个改变了一切的夜晚。

六岁的她躲在钢琴后面，透过琴弦的缝隙看着客厅里的父母。

爸爸的脸涨得通红，妈妈在哭，她的手里攥着一张医院的诊断书。

"都是你的错！"爸爸指着妈妈，果不是你非要让她学琴......""我只是想让她快乐......"妈妈的声音很轻，像是随时会消散在雨声中。

云水瑶感觉胸口发闷，她记得这种感觉。

那天她第一次在钢琴课上晕倒，醒来时看到的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

医生说她的心脏有问题，不能受刺激，不能太劳累。

钢琴被砸坏了。

爸爸的拳头落在琴键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黑白琴键四处飞散，像一场支离破碎的雨。

妈妈扑上去阻止，却被推倒在地。

"不要！"小水瑶冲出来，抱住妈妈的胳膊，"不要打妈妈！"记忆在这里断裂。

云水瑶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地板上。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惨白的光痕。

她感觉浑身发冷，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你终于想起来了。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云水瑶转过头，看到另一个自己正倚在墙边。

她穿着黑色的连衣裙，眼神冰冷。

"那些记忆，你一直想要忘记。

"第二人格慢慢走近，"可是它们一直都在，像幽灵一样缠着你。

"云水瑶想要后退，却发现身体动弹不得。

第二人格的手指抚过她的脸颊，那触感像冰一样冷。

"你知道妈妈为什么离开吗？"第二人格轻声说，"因为她受不了了。

受不了你的病，受不了这个家......""住口！"云水瑶捂住耳朵。

"你以为君安以能救你？"第二人格笑了，"别天真了。

她迟早也会离开，就像妈妈一样......"云水瑶感觉头痛欲裂，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

妈离开时的背影、破碎的钢琴、医院的走廊......"不......"她蜷缩成一团，"不要......"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是君安以发来的语音消息。

云水瑶颤抖着点开，熟悉的钢琴声流淌出来。

是那首《记忆》。

音符像温暖的阳光，驱散了记忆中的阴霾。

云水瑶感觉胸口的那块巨石慢慢松动，呼吸变得顺畅起来。

第二人格的身影开始模糊。

"你逃不掉的......"她的声音渐渐消散，"我永远都在......"云水瑶闭上眼睛，任由琴声将自己包围。

她知道，这场与自己的战争还远未结束。

但至少此刻，她找到了继续前进的勇气。

——君安以第一次察觉到异样，是在一个深夜的视频通话中。

那天云水瑶的状态似乎特别好，她们聊了很多关于音乐的话题。

云水瑶甚至主动提出要听君安以弹一首新学的曲子。

"这首曲子叫《月光下的告白》。

"君安以的手指轻轻落在琴键上，"是专门为你写的。

"琴声响起的那一刻，君安以注意到云水瑶的眼神变了。

原本温柔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真是动听呢。

"云水瑶说，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不过，你确定这是写给'她'的，而不是写给我的？"君安以的手指停在琴键上。

她看着屏幕里的云水瑶，突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并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女孩。

"你是谁？"君安以轻声问。

云水瑶——或者说，是占据了云水瑶身体的第二人格——笑了："我是她，也不是她。

你可以叫我......小夜。

"那天晚上，君安以第一次见到了云水瑶的第二人格。

小夜比云水瑶更直接，更锋利，像一把出鞘的刀。

她毫不掩饰自己对君安以的兴趣，甚至带着几分挑衅。

"你知道吗？"小夜说，"'她'从来不敢告诉你真相。

她害怕你会离开，就像其他人一样。

"君安以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

她想起云水瑶偶尔流露出的脆弱，想起她那些欲言又止的时刻。

原来，她一直在独自承受这样的痛苦。

从那天起，君安以开始有意识地接触小夜。

她发现小夜虽然表面冷漠，但内心同样渴望被理解。

每当她弹起钢琴，小夜的眼神就会变得柔和，仿佛在回忆什么。

"我讨厌医院的味道。

"有一次，小夜突然说，"那里太冷了，到处都是消毒水的气味。

'她'总是忘记，但我记得很清楚。

"君安以的手指在琴键上轻轻跳动，弹起一首舒缓的曲子。

她知道，这是小夜在向她敞开心扉。

渐渐地，君安以发现自己对小夜产生了特殊的感情。

这个看似冷漠的人格，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敏感。

她会因为一首曲子而感动，会因为一句关心的话而动摇。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有一天，小夜突然问。

君安以停下弹琴的手，认真地看着屏幕："因为你们都是云水瑶啊。

无论是你，还是她，都是我想珍惜的人。

"小夜沉默了。

君安以看到她的眼眶微微发红，那是她第一次在小夜身上看到如此明显的情绪波动。

——君安以发现，自己开始期待与小夜的对话。

每当夜幕降临，云水瑶的眼神就会变得不一样。

那个温柔害羞的女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锋芒毕露的小夜。

君安以知道这样不对，但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你今天弹错了一个音。

"小夜靠在床头，漫不经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