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时,楼道里的声控灯又坏了。
苏砚扶着积灰的栏杆往下走,每走一步,木楼梯就“吱呀”响一声,像怕人忘了它的破旧。
底楼拐角堆着几个垃圾桶,馊味混着隔壁包子铺的热气飘过来,是原身常去的早餐摊,今天却没开门,大概是卖完了。
他往街尾走,那里有家“老陈面馆”,门脸就一块褪色的红招牌。
老板老陈正蹲在门口择菜,看见他来,抬头笑了笑:“小苏?
今天来挺晚,还吃阳春面?”
原身的记忆里,老陈是这破楼里少有的温和人,总多给半勺猪油。
苏砚点点头,找了张靠墙的桌子坐下:“加个蛋,陈叔。”
声音还是温软的,老陈愣了下,随即应道:“好嘞。”
面还没上,手机震了,是王扒皮的微信:方案呢?!
苏砚没急着回,先翻出通讯录里的“红泥小火炉火锅店-张总”。
电话接通时,他捏了捏眉心,把新闻学里练过的沟通逻辑顺了顺,先共情,再摆事实,最后给台阶。
“张总您好,我是广告公司的苏砚。”
他声音放得更缓,“知道您急着看新方案,但昨天改到后半夜,有些细节没理顺,怕首接发过去耽误您判断。”
“刚跟我们老板商量了下,想再打磨两小时,确保每个点都贴合您店里‘老灶现炒’的特色,您看行吗?”
对面沉默了几秒,传来张总的笑声:“小伙子说话挺实在。
行,我等你,慢工出细活。”
挂了电话,王扒皮的微信又追过来:人呢?
死了?
苏砚回了句:张总刚说不急,让细化后发,避免反复修改。
王扒皮没再催。
阳春面端上来时,葱花飘在清亮的汤里,荷包蛋煎得边儿焦脆。
苏砚慢慢吃着,胃里暖起来,原身残留的眩晕感淡了些。
老陈擦着桌子经过,多看了他两眼:“小苏,你今天脸色好点了,之前跟个纸片似的。”
苏砚抬眸笑了笑:“昨晚睡够了。”
这一笑,眼尾弯起来,像落了点光。
老陈愣了愣,挠挠头走开了。
宿主!
老陈对你的关注度提升了哦!
系统突然冒出来,虽然还没到“特别深”,但有进步!
苏砚没理它。
吃完面,他回了出租屋。
原身的电脑是三年前的旧款,开机花了五分钟,桌面文件夹乱得像堆废纸,只有一个标着“红泥火锅方案V8”的文档还算整齐。
他点开看,框架是有的,就是细节糙,比如把“老灶”写成了“传统灶台”,把张总强调的“现炒底料”写成了“秘制底料”。
新闻学讲究“精准”,苏砚对着原身的笔记改,把模糊的表述换成具体的:“每日早八点现炒底料,用江津青花椒与贵州糍粑辣椒,炒足两小时老铸铁锅导热均匀,涮鲜切吊龙时,能锁住黄牛肉本味”。
改完第一版,发过去。
半小时后,王扒皮的电话来了:“张总说没突出‘烟火气’,再改!”
苏砚又加了段场景描写:“傍晚六点的火锅店,铸铁锅在灶上咕嘟冒泡,老板娘用长柄勺翻底料,油星溅在瓷砖上,映着门口挂的红灯笼。”
发过去,被打回:“太啰嗦,精简!”
再改,删到只剩两句,又被说“没灵魂”。
来来***改到第五版时,窗外的天己经暗了。
苏砚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把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
最后一版,他没写太多文字,只加了张示意图:用简笔画勾勒出灶台、铁锅、正在添柴的老板,旁边标了行小字。
“你闻到的烟火气,是三十年没换过的老灶香”。
这次发过去,王扒皮终于回了句:张总说行。
苏砚关掉聊天框,看了眼时间,晚上八点半。
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吹得旧纱窗“哗啦”响。
他想起早上看的天气预报,十点有雨。
换了件干净的薄外套,他从门后拿起那把黑伞,伞骨有点歪,是原身去年在超市特价买的。
下楼时,老陈面馆己经关了,街灯亮起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没走太远,就在街角的公交站台坐下。
站台广告是褪色的旅游宣传画,画着碧蓝的海。
风里带着潮气,远处有雷声滚过。
宿主,你在想什么呀?
系统难得没咋咋呼呼。
苏砚望着远处的霓虹,那些光透过云层,把夜空染成灰蒙蒙的橘色。
他想起穿越前的编辑部,想起深夜改稿时同事递来的热咖啡,又想起刚才改方案时,张总最后加的一句微信:“让小苏明天来店里一趟,我请他吃火锅。”
“在想,”他轻声说,“原来在哪都得改稿啊。”
风更急了,他把伞往身边挪了挪。
站台长椅有点凉,他蜷了蜷腿。
这具身体还是太瘦了。
远处的路灯下,己经有零星的雨点落下来,砸在地面,晕开小小的湿痕。
他还有大把时间,等那场十点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