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星光夜市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空气里各种味道打架——烤鱿鱼的焦香、臭豆腐的霸道、烤玉米的甜味、烧烤店里的肉味、糖炒栗子的甜腻，混着人群的汗味儿，搅合成一股粗粝又蓬勃的生气。
许子晴在自己的小摊“人间烟火”后头，正拿着一个用丝线缠绕出的向日葵胸针，对着个眼眶红红的小姑娘比划着。
“瞧，这叫缠花，是老手艺了。
向日葵嘛，就是冲着太阳长的，多大的雨也浇不灭它。”
她声音软，带着点南方口音，像晚风拂过，“日子有点阴霾怕啥？
戴上它，给自己提提气，运气、健康气、平安气、等各种气。”
小姑娘被她说的破涕为笑，乖乖付了钱。
许子晴刚把零钱塞进腰包，一抬头，视线就跟不远处那个“异类”撞了个正着。
没法不注意。
那人一身一看就贵得离谱的深灰色西装，身形挺拔，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活像是误入菜市场的仙鹤。
他眉头拧着个疙瘩，眼神扫过周围油腻的地面和喧闹的人群，那份嫌弃，眼神几乎凝成了实质。
许子晴心里嘀咕着：“又是哪个大老板来体验生活了？”
她没空多想，旁边画糖画的刘大爷喊她帮忙看会儿摊子，他去个厕所。
许子晴刚应了声，眼角余光就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总在附近溜达、有点疯癫的流浪画家，被两个醉醺醺的壮汉推搡着，跌跌撞撞地朝她这边冲过来。
“不长眼啊你！”
“对……对不住！”
画家惶恐地道歉，脚下不稳，差点摔倒。
许子晴心里一紧，下意识就伸手去拉他：“小心点！”
这一拉坏了事。
画家身子一歪，手肘好死不死地撞翻了旁边小马扎上放着的一碗刚出锅、红油满满的麻辣烫。
时间像是被拉长了。
那只塑料碗在空中划了道惊心动魄的弧线，里面滚烫的汤汁、粉丝、青菜天女散花般泼洒出去。
而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好转过身。
“哗啦——”世界安静了，都能听到心跳声了。
深色西装的前襟上，炸开了一团极其醒目的、黏糊糊的、点缀着葱花和辣椒籽的橘红色污渍。
一滴油汤，正顺着他不菲的领带，慢悠悠地往下滑。
他身后的精英年轻人倒吸一口冷气，就要上前。
男人抬手，阻止了助理的动作。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狼藉的胸口，然后，缓缓抬起眼。
那眼神，冷的像数九寒天的冰碴子，首首钉在许子晴的脸上。
许子晴觉得周围的喧嚣瞬间褪去，只剩下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她张了张嘴想说声，喉咙发干，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男人没说话，从内袋掏出一个皮质支票夹，动作优雅地翻开，从口袋里拿出钢笔。
刷刷几笔，撕下，递到她面前。
“清理费。”
他的声音像是没什么起伏，像机器朗读，“十万，够吗？”
那张轻飘飘的纸，悬在半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