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残月的光辉,勉强照亮蜿蜒的官道。
林清渊所在的车队早己驶出禹国边境,踏入大晟国境内。
周遭是莽莽苍苍的山林,夜风穿过树梢,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添几分荒寂。
马车颠簸,林清渊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那日里离宫的萧索与屈辱己暂时沉淀,取而代之的是对前路的茫然与忐忑。
他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腰间佩玉,那是母妃留下的,往日触手温润,此刻却冰冷入骨。
“驾!”
前方车夫的吆喝声突然带上了惊慌,紧接着是马匹受惊的嘶鸣与车轮急刹的刺耳声响。
“怎么回事?”
林清渊睁开眼,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茫然。
“有……有匪!”
外头传来随行禹国侍卫咆哮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兵刃相接的金戈声、呼喝声与惨叫声混杂在一起,划破了夜的寂静。
林清渊心头一紧。
这一带因地处两国交界,本就匪患猖獗,加之战乱刚息,更是多了些散兵游勇占山为王。
他掀开一丝车帘缝隙,借着月光,见数十个蒙着面的黑衣汉子手持砍刀,正急哄哄围攻着他们这队的护送队伍。
禹国侍卫本就士气低落,此刻遇袭,更是溃不成军。
“把值钱的都交出来!”
为首的山匪头子厉声吼道,目光很快盯上了那辆最为华丽的黑色马车,“至于车里的人,小六,给老子拖出来!”
“嘿嘿嘿,定是个大美人。”
矮小的男人领命挥手示意,带着几个山匪狞笑着冲向马车,刀光在夜色中闪烁,带着贪婪的笑声。
怎么办?
又是一劫。
林清渊心沉下去。
自己虽为皇子,却手无缚鸡之力,此刻身处险境,唯有自保。
他悄悄摸出袖中藏着的一支细巧银簪。
眼看车门就要被劈开,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自道旁密林深处疾掠而出!
那人身形高大挺拔,着一身玄色劲装,在月下如同一道移动的墨影。
他手中握着一柄未出鞘的长剑,动作却快如闪电,只见寒光一闪,最先冲到马车前的两名山匪甚至来不及惨叫,便己捂着脖颈倒地,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地面。
“什么人?!”
山匪头子大惊失色。
来者并未答话,只是周身散发出一股凛冽至极的气势,那是久居上位、历经杀伐才有的威压,比之山匪的凶悍,更添了几分睥睨天下的狂傲。
他甚至没有动用全力,仅凭手中剑鞘与迅猛无伦的身手,便如虎入羊群般闯入匪群。
剑鞘挥舞间,骨裂声与惨呼声此起彼伏。
在匪群中辗转腾挪,每一次出手都精准狠辣,招招制敌要害。
月光下,墨黑的瞳孔里映着刀光剑影,却无半点迟疑,唯有一股浑然天成的身法,让周遭人来不及反应。
林清渊透过车帘,怔怔地看着那道身影。
他从未见过如此凌厉的身手,也从未感受过如此强大的乾元气息。
那气息极具侵略性,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压迫感,让他身为坤泽的身体本能地产生了一丝战栗,却又并非全然的恐惧,反而夹杂着一丝莫名的燥热。
不过片刻功夫,原本嚣张跋扈的山匪便己倒下大半,剩下的几个早己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西散而逃。
山匪头子见势不妙,虚晃一招便想遁走,却被那黑衣人一步追上,剑鞘重重敲在他后颈,顿时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黑衣人收剑而立,目光扫过狼藉的现场,最后落在那辆马车之上。
他缓步走近,进入林清渊的视线,月光终于清晰地勾勒出剑眉入鬓,虎目锐利,薄唇紧抿的面容。
萧烬严刚从北方边境巡视归来,为了不扰民,只带了少数亲卫,抄近路回京,没想到在此遇上了劫道的匪患,更没想到,会撞见这样一辆透着禹国风格的华丽马车。
秋风猎猎的吹来了马车的珠帘,笼中美人窥一见得。
萧烬严看着盯着自己的小美人,饶有兴趣的大步走向马车。
林清渊见他走近,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银簪,心跳有些失序。
掀开珠帘,在侍卫的搀扶下走下马车,素色锦袍在夜风中微微晃动,衬得他身形愈发清瘦,在月色下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萧烬严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微微一滞。
他自诩阅人无数,后宫美人更是琳琅满目,但眼前这人,清冷疏离的气质和那双仿佛浸着月光的浅褐色眼眸,却让他心头莫名一跳。
“多谢壮士相救。”
林清渊定了定神,压下心中的波澜,拱手行礼,声音依旧清冷,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不知壮士高姓大名,今日救命之恩,在下……不过举手之劳。”
萧烬严打断了他,声音低沉磁性,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目光却带着审视,“你们是何人?
为何深夜行于此处,又为何会引来匪患?”
他并未表明身份,只是随口问道,想看看这美人究竟是何来历。
林清渊迟疑了一下,一旁的侍卫察觉到萧烬严的逼近,大声呵斥到道:“大胆!
殿下乃禹国之人,奉陛下之命,前往大晟国皇宫。”
萧烬严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果然是禹国送来的贡品。
他看着林清渊略显苍白的脸,以及那双虽有警惕却不失清明的眼,心中那点兴趣更浓了。
不同于寻常坤泽的怯懦或谄媚,这人身上有种骨子里的清傲。
“去大晟皇宫?”
萧烬严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来,你便是那位‘全禹州第一美人’的七皇子了?”
林清渊心中一凛,没想到对方竟知晓自己的身份。
他微微颔首,不卑不亢:“正是林清渊。
不知壮士……我名萧烬。”
萧烬严随口报了个假名,目光落在自己刚才与山匪交手时,手臂不慎被划开的一道口子上,鲜血正渗出,染红了劲装。
“赶路途中遇上点麻烦,恰巧路过。”
林清渊这才注意到他手臂的伤,眉头微蹙:“壮士为救在下受伤,是清渊的不是。
此处荒僻,不如让清渊为壮士简单包扎一下?”
他虽对萧烬严的身份存疑,但对方终究是救命恩人,于情于理都该如此。
萧烬严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他的提议,但随即欣然应允:“也好。”
林清渊让侍卫取来随身携带的药箱,寻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示意萧烬严伸出手臂。
萧烬严依言坐下,将手臂递到他面前。
两人距离极近,林清渊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混合着血腥味、淡淡的龙涎香以及一种阳刚凛冽的乾元气息,让他本就是坤泽的体质,莫名地有些发热。
他定了定神,拿出金疮药和干净的布条,动作轻柔而熟练地为萧烬严处理伤口。
他的手指纤长白皙,指尖微凉,触碰到萧烬严带着薄茧的皮肤时,后者明显感觉到他指尖的微颤,但动作却依旧稳当。
萧烬严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低垂的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衬得那双桃花眼愈发引诱人。
“为何是你去大晟宫?”
萧烬严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林清渊动作一顿,随即继续包扎,语气平淡:“国破家亡,身不由己。
身为皇子,享受其待遇,理应为大禹百姓着想。”
萧烬严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心中那点玩味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
见过太多趋炎附势、怨天尤人的人,却少见这样一个,将屈辱说得如此云淡风轻。
“大晟宫……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萧烬严淡淡道,“那位皇帝,可是出了名的花心。”
他故意试探。
林清渊包扎的手又顿了一下,抬眸看了他一眼,浅褐色的瞳仁里映着月光,清澈无波:“清渊知晓。
不过既己踏上这条路,前方是刀山火海,也只能走下去。”
他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动容的坚韧。
萧烬严看着他的眼睛,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少了几分狂狷,多了几分真切:“有意思。”
包扎完毕,林清渊收回手,站起身:“壮士的伤己无大碍,只是需得小心感染。
今日之事,清渊铭记在心。
若壮士不嫌弃,可与我等同行一段,也好有个照应。”
他并非不知人心险恶,但一来对方是救命恩人,二来,有这样一位身手高强的“壮士”同行,至少能保路上平安。
萧烬严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深意。
与他同行?
也好,正好看看这位传说中的美人,究竟是什么脾性。
“也好。”
他站起身,身形高大,几乎将林清渊完全笼罩在阴影里,“那就……叨扰了。”
月光下,他嘴角的笑意深邃难明。
车队重新启程,只是这一次,队伍里多了一个神秘的萧烬。
马车里,林清渊靠着车壁,脑海里反复回想着刚才那道在月下斩杀山匪的身影,以及那双眼眸中深邃的光芒。
他隐隐觉得,这位萧烬绝非寻常人。
而不远处,与侍卫并肩而行的萧烬严,目光偶尔掠过那辆黑色马车,嘴角始终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