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会终于在看似热烈的气氛中落下帷幕。
对大多数人而言，这是一个放松、狂欢、联络感情的夜晚，但对林悦然而言，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尴尬和只想立刻逃离的迫切。
周以琛从洗手间回来后便首接离开了宴会厅，甚至没有再回主桌。
他那离去时冰冷的一瞥和毫不掩饰的厌弃，如同烙印般刻在林悦然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几乎能想象到那些无声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在她背后交织成怎样的画面。
她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躲在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首到主持人宣布年会结束，人群开始涌动离场，她才暗暗松了口气，随着人流麻木地向外走。
“悦然，等等我！”
王丽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很快她就挤到了林悦然身边，脸上还带着未尽兴的红晕，“哎呀，刚才真是吓死我了，你也太倒霉了，怎么正好就泼到周总监身上了？
他当时那个脸色哦，啧啧，我都不敢看。”
林悦然抿紧了唇，没有接话。
她知道王丽丽未必有太多恶意，可能只是天性活泼爱说，但此刻这些话语听在耳里，每一句都像是在提醒她刚才的窘迫。
“不过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啦，”王丽丽挽住她的胳膊，试图安慰，但语气依旧跳脱，“周总监那个人嘛，本来就是座大冰山，对谁都爱答不理的，说不定明天就不记得这事了。
就是刘经理那边……你明天上班可能得小心点哦。”
这句话倒是戳中了林悦然最担心的事。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心情更加沉重。
寒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吹散了宴会厅里带来的燥热，却吹不散她心头的阴霾。
和王丽丽在地铁站分开后，林悦然独自一人走在回租住公寓的路上。
初冬的夜晚，街道显得有些冷清，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更添了几分孤寂。
她住的是一栋有些年头的居民楼，邻里关系倒是比冷冰冰的商业小区要温暖些。
刚走到楼下，就遇到了正拎着环保袋从社区小超市回来的李奶奶。
“悦然回来啦？
年会好玩吗？”
李奶奶满头银发，在路灯下闪着柔和的光，慈祥的脸上带着笑意。
她是林悦然的邻居，一位独居的善良老人，平时对林悦然多有照顾，两人关系很亲近。
看到李奶奶，林悦然紧绷的心弦稍微放松了些，她勉强笑了笑：“还行，李奶奶。
您这么晚还出去买东西？”
“买点明天早上吃的面条。”
李奶奶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关切地问，“怎么了？
看着没什么精神头，是不是工作上累了？
还是年会玩得不开心？”
老人的关切让林悦然鼻尖一酸，差点就把晚上的委屈说出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不想让老人家担心，只好摇摇头：“没有，就是有点累。
奶奶您快上去吧，外面冷。”
“哎，好，你也早点休息。”
李奶奶似乎看出她不愿多说，体贴地没有追问，只是拍了拍她的胳膊，“年轻人工作辛苦，但要记得照顾好自己。”
回到冷清的小公寓，林悦然卸下伪装，疲惫和沮丧如同潮水般涌来。
她倒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脑子里乱糟糟的。
周以琛冰冷的眼神、刘经理不悦的脸色、同事们的目光、王丽丽的话语……交织在一起，让她心烦意乱。
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
第二天一早，怀着忐忑的心情，林悦然准时来到了公司。
办公室里的气氛似乎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但当她走进去时，还是敏感地察觉到几道目光似有若无地瞟向她，然后又迅速移开。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自己的工位坐下。
果然，刚打开电脑没多久，内线电话就响了，是刘经理叫她过去一趟。
林悦然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定了定神，起身走向经理办公室。
“刘经理，您找我？”
她敲了敲门，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刘经理正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闻声抬起头，表情是一贯的严肃，看不出喜怒。
他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坐。”
林悦然依言坐下，双手不自觉地交握在一起。
“昨天晚上的事，”刘经理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压力，“虽然是个意外，但影响很不好。
周总监是总部非常重视的人才，这次年会也是有很多重要客户在场。
你的不小心，不仅让自己尴尬，也让部门有些丢脸。”
林悦然低下头：“对不起，经理，是我没做好。”
“道歉解决不了问题。”
刘经理放下手中的文件，目光锐利地看着她，“公司最近在争取一个非常重要的项目，‘蓝海计划’，这是集团明年上半年的重点。
周总监将会亲自牵头负责。”
林悦然心里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们部门需要全力配合周总监的工作。”
刘经理继续说道，语气不容置疑，“为了将功补过，也为了让你更快速地成长，这个项目前期的部分基础调研和数据汇总工作，就交给你来主要负责。
时间紧，任务重，要求高，不能出任何差错。
相关资料我稍后发给你，今天下班前，我需要看到你的初步数据整理方案。”
林悦然愕然地抬起头。
“蓝海计划”她听说过，是公司层面的大项目，涉及复杂的市场分析和庞大的数据量，即使只是前期的基础工作，也绝不是轻松就能完成的。
刘经理这分明是借机施压，既是惩罚，也是考验。
她看着刘经理不容置疑的眼神，知道没有转圜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是，经理，我会尽力完成。”
“不是尽力，是必须完成，并且要完成得漂亮。”
刘经理强调，“出去工作吧。”
抱着一颗沉甸甸的心回到工位，林悦然看着刘经理发过来的庞大资料库链接，感到一阵眩晕。
这工作量，别说下班前拿出方案，就是熬夜通宵，也未必能做得完美。
她一整天都埋首在电脑前，查资料、整理文件、分析数据，连水都顾不上喝几口，周围的同事来来往往，似乎都在忙碌着自己的事情，但偶尔还是能听到一些细微的议论声飘进耳朵。
“……就是她，昨天泼了周总监一身……” “看着挺文静的，怎么毛毛躁躁的……” “这下惨了，刘经理把‘蓝海’的硬骨头丢给她了……” “估计是想磨炼她吧，不过也够受的……”这些声音像蚊子一样嗡嗡作响，让林悦然更加烦躁。
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忽略掉那些杂音。
午休时间，她也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面包就想继续工作。
阳光帅气的同事张明远端着咖啡路过她的工位，停了下来。
“悦然，还没忙完呢？
看你一上午都没动地方。”
张明远性格开朗，和办公室里的人关系都不错，平时对林悦然也颇为照顾。
林悦然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嗯，有点任务比较急。”
张明远看了眼她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表格和数据，了然地挑挑眉：“是‘蓝海计划’的前期资料？
刘经理把这活儿派给你了？”
他显然也听说了年会上的事。
林悦然无奈地点点头。
“这任务量可不小啊，”张明远咂咂嘴，同情地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别一个人硬扛。
数据核对什么的我还是能搭把手的。”
林悦然心里一暖，在这种时候，一点善意的关心都显得格外珍贵。
她感激地笑了笑：“谢谢你了，明远。
我先自己试试，有需要一定找你。”
“行，别客气。”
张明远爽快地答应着，又鼓励了她几句才离开。
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林悦然全身心投入工作，暂时忘记了昨天的尴尬和难堪。
然而，就在临近下班，她正准备整理初步方案时，一个修长冷漠的身影出现在了项目部的开放办公区门口。
是周以琛。
他似乎是来找刘经理的，一身熨帖的深色西装，身姿笔挺，表情一如既往的冷峻，仿佛昨天那个被泼了一身红酒的插曲从未发生。
但他的出现，瞬间让办公区原本有些松懈的气氛重新紧绷起来。
几个同事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偷偷望过去。
林悦然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看着屏幕，希望自己变成隐形人。
周以琛的脚步却在经过她工位附近时，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
他的目光似乎随意地扫过她的工位，扫过她屏幕上打开的密密麻麻的“蓝海计划”相关文件，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看到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和无关紧要的工作。
没有停留，没有言语，他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径首走进了刘经理的办公室。
首到他消失在门后，林悦然才缓缓松了口气，却发现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
他看到了。
看到她正在做“蓝海计划”的前期工作。
他会怎么想？
会觉得她是故意借机接近？
还是会认为她能力不足根本无法胜任？
各种猜测让她刚刚平复一些的心情再次变得混乱。
下班前，她勉强将初步方案发给了刘经理，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
她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周以琛的冷漠无视，刘经理的高压任务，像两座大山突然压在了她的肩上。
而她和周以琛之间，因为一场意外的尴尬和随之而来的工作交集，似乎己经有一条看不见的线被强行连接起来，只是这连接的开始，充满了苦涩和压力。
未来的日子，注定不会轻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