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染在现实里的日子,就像杯没滋没味的白开水,一眼能望到头。
父母是工厂里的普通工人,拿着不高不低的工资,大半辈子都在为柴米油盐争执,家里的空气总是弥漫着说不清的压抑。
她打小就跟着乡下的爷爷奶奶过,首到初中才被接回城里,可面对那对既熟悉又陌生的父母,总觉得隔着层什么,亲近不起来。
读书也没什么天赋,拼尽全力考了个本地的专科,还稀里糊涂选了号称“天坑”的土木专业。
毕业那天,看着同学群里有人晒设计院的Offer,有人进了国企,她捏着自己那几份石沉大海的简历,最后只能去了家小建筑公司,做着没什么技术含量的资料整理工作。
月薪三千,除去房租和吃饭,每个月能剩下的钱屈指可数。
办公室里的人要么是有关系的老油条,要么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实习生,她夹在中间,不上不下,每天的工作就是对着电脑敲敲打打,偶尔偷偷摸鱼看看小说,日子过得像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看不到半分晋升的希望。
有时候加班到深夜,挤着最后一班公交回家,看着窗外掠过的万家灯火,她会没来由地冒出些丧气的念头。
地铁里摩肩接踵的人,马路上堵成长龙的车,连楼下小超市结账都要排半天队……她不止一次对着天花板发呆,心想中国人是真的太多了,多到像她这样的人,仿佛随时可以被替代。
甚至有过那么几次,看着电影里灭霸一个响指让一半人消失的情节,她竟会有些荒诞的共鸣——要是真能那样,好像也不错。
她从没想过要当留下的那一半,毕竟像她这样普通到扔进人堆里都找不着的存在,消失了似乎也不会有人在意。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玩笑般的念头竟然成了真。
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让她成了现实世界里“消失”的那一半,以这样猝不及防的方式,告别了她那平淡到近乎乏味的人生。
冉染对着铜镜里那张脸看了又看。
原主的眉眼倒是清秀,就是肤色透着常年不见光的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额角那点浅疤更添了几分寡淡。
她忽然想起自己在现实里的样子——算不上丑,但绝对和“惊艳”不沾边。
化了妆时,涂个显气色的口红,描个精致的眼线,倒能靠着那点妆容撑起几分“小漂亮”,可一旦卸了妆,素面朝天走在人群里,就像游戏里没什么戏份的NPC,混在攒动的人头里,连个特写镜头都捞不着。
可系统说,她穿成的是女主。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七上八下的。
她向来是个内向的性子,在公司里开会都不敢主动发言,被人多看两眼都会下意识低头,如今要让她扛起“女主”的名头,去面对小说里那些光怪陆离的修仙世界,去应付那些或阴险或强大的角色……光是想想,手脚都有些发软。
可心底深处,又有一丝隐秘的激动在悄悄冒泡。
谁还没在少女时期做过梦呢?
那时候躲在被窝里看小说,总幻想自己是故事里的主角,披荆斩棘,光芒万丈,身边有忠犬骑士,脚下是万里坦途。
可现实呢?
现实是她挤在早高峰的地铁里,被人潮推搡着前进;是对着永远做不完的报表,在工位上消磨掉一个又一个下午;是偶尔鼓起勇气想改变什么,却被“你太平凡了”的念头打回原形。
那些少女梦,早就被生活磨成了角落里的尘埃。
“无顾虑,无担忧,重新创造一个人生……”她小声重复着系统的话,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粗糙的镜沿。
现实里的她,背着父母关系不和的阴影,困在三千块月薪的死循环里,连辞职的勇气都没有,总怕一步踏错,连眼下这点安稳都保不住。
可在这里,好像不一样了。
没有了现实里的重重枷锁,没有了“普通”二字的捆绑,她可以用这具新的身体,去学那些只在小说里见过的仙术,去闯那些曾经只敢想象的秘境。
就算起点只是这间茅草屋,就算前路可能依旧有风浪,可至少……她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
冉染深吸一口气,镜中的少女虽然脸色依旧苍白,眼里却悄悄亮起了一点光。
或许,真的不错呢?
冉染坐在茅草屋的门槛上,望着院外随风摇曳的草药,脑子里又不受控制地飘回现实。
父母在她上大学时就离了婚,没过两年,各自重组了家庭。
妈妈嫁去了邻市,生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儿,朋友圈里全是带娃出游的照片,字里行间都是藏不住的温柔;爸爸留在本地,娶了个会过日子的阿姨,去年添了个儿子,过年回家时,她亲眼见着爸爸抱着小家伙,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成了堆。
他们对她不算坏,逢年过节会打个电话,发个红包,可那份客气疏离,像层薄纱,轻轻一扯就露出血肉模糊的隔阂——他们的人生早就翻篇了,新的家庭是他们的重心,她不过是偶尔被记起的、上一段生活的痕迹。
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倒是身体硬朗,膝下子孙绕膝。
爷爷每天早上会去公园打太极,回来时给重孙子带根糖葫芦;外婆迷上了广场舞,领舞的阿姨总夸她气色好。
他们都领着养老保险,手里不缺钱,儿女们轮流来探望,日子过得热热闹闹。
每次视频,老人家总会念叨“你要好好的”,可那份关切里,更多的是对晚辈平安的期许,没人真正深究过她“好好的”背后,藏着多少说不出口的憋闷。
所有人都在往前走,都在自己的轨道上活得热气腾腾。
他们有新的牵挂,有安稳的依靠,有看得见摸得着的幸福。
只有她。
像被无形的墙圈在了原地。
每天挤同一班地铁,面对同一份没前途的工作,回到空荡荡的出租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别人的生活是不断更新的连续剧,她的日子却是单曲循环的旧磁带,连卡顿的地方都一模一样。
凭什么呢?
冉染忍不住用指甲抠着身下的木门槛,指腹传来粗糙的触感。
凭什么别人能顺理成章地拥有新的生活,而她却像被遗忘在了旧时光里,困在名为“普通”和“孤独”的围城里,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看不到尽头的平淡?
风掠过院子,草药的清香飘过来,带着点微苦的味道,却奇异地让她心里那股翻涌的委屈,稍稍平复了些。
或许,这场莫名其妙的穿书,真的是老天爷在给她一个机会?
一个跳出那座围城,不再重复昨天的机会?
冉染深吸一口气,胸腔里那股混沌的情绪像是被风吹散了些。
她扶着土墙慢慢站首,膝盖因为刚才久坐有些发僵,却莫名生出一股笃定的力气。
“0***,”她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嗓子,声音不大,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平静,“你出来,我们谈谈。”
脑海里的电子音几乎是立刻响起:“我在,宿主请讲。”
“别叫我宿主,先把事情说清楚。”
染染走到院子里,踩在带着潮气的泥土上,指尖划过一株养心草的叶片,冰凉的触感让她更清醒了些,“这个修仙世界的规则到底是什么?
灵力怎么回事?
修炼等级怎么分?
还有那些所谓的门派、秘境,和我看的小说剧情重合度有多少?”
她顿了顿,抬眼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继续说道:“还有,我和你——你是必须绑定我的系统,还是我可以选择不合作?
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是你辅助我,还是我得听你指挥?”
最关键的问题哽在喉头,她咽了口唾沫,终究还是问了出来:“最重要的是,你说的‘爽文大女主版图’,听起来太像天上掉馅饼了。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要得到这些,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是要完成任务,还是要被抽取什么东西?”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去,她站在原地,迎着山间微凉的风,眼神里再没了之前的彷徨。
不管过去多糟糕,不管未来多未知,她不想再像从前那样浑浑噩噩地被推着走。
既然来了这里,既然有了重新选择的机会,她总得弄明白脚下的路到底该怎么走,才不算白来这一遭。
脑海里的系统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整理措辞,随后那平稳的电子音再次响起:“宿主的问题,我会逐一为你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