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那五十两银子,被我爹攥在手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我能闻到银子那股子腥甜味儿,混着爹手心的汗,在闷热的空气里散开,钻进我的鼻腔,
又黏又腻。他和我娘,脸上那种如释重负的表情,像卸下了一件跟了半辈子的破旧行李。
“从今往后,”我娘的声音又干又薄,像一张砂纸,磨着我的耳朵,“你就是陈家的二小姐,
陈怜君。苏婉娘这个名字,烂在肚子里,谁也别再提起。”她顿了顿,眼神从我脸上刮过去,
没有半点温度。“陈家让你嫁谁,你就嫁谁。听见没?”我点了下头。我已经习惯了点头。
他们把那个打了补丁的小包袱塞进我怀里,里面是我所有的家当。然后,他们转身,
像是怕我多赖一秒,就好像我是什么甩不掉的晦气。我独自一人,走向城南的陈府。
那朱漆大门前的石狮子,在夕阳下半边脸是亮的,半边脸是暗的,嘴巴张得老大,
像一张无声的巨口,要吞掉我这个活物。在陈府,我只住了一夜。那晚的床很软,
软得我一夜没睡着,骨头缝里都透着不安。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一个面无表情的管家就来告诉我,真正的陈二小姐,金枝玉叶,不愿嫁给一个穷困潦倒,
据说连三餐都难以为继的读书人。所以,我得替她嫁过去。“这是地址。
”管家把一张纸条塞给我,那纸都带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凉意,“你自己找过去吧。
我们陈家的轿子,是不进那种穷巷子的。”我捏着那张纸,指尖被纸的边缘割得生疼。原来,
我连一件行李都算不上,只是一件可以随时丢弃的替代品。顾云舟的家,
比我想象的还要破败。那扇木门,轻轻一推,就“吱呀”一声,仿佛随时都会散架。然后,
我就看见了他。院子里,几根竹竿撑起了晾晒的绳子,上面没有衣服,全是书。
一页页泛黄的书纸,在微风里哗哗作响,像是在低声吟唱。他就站在那书页翻飞的影子里,
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人清瘦得像一根竹子,脊背却挺得笔直。阳光落在他身上,
给他干净的眉眼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那一瞬间,
我听见自己胸膛里那颗一直死气沉沉的心,毫无预兆地,“咯噔”一下,重重地跳了起来。
一下,又一下,笨拙又慌张,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这是我感觉到它原来还会跳。
他听见声音,抬起头,视线落在我身上。他的眼睛很亮,像含着一汪清泉,
能照见人心里最深的狼狈。“陈小姐?”他开口,声音也如泉水般清冽,
但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抱歉,寒舍简陋,让你见笑了。”他放下手中的书,
朝我走了几步,然后停下,隔着三五步的距离,朝我行了个礼,不卑不亢。“顾某家徒四壁,
前路未卜,实在不敢耽误小姐的锦绣前程。这门亲事,就此作罢吧。还请小姐……回去吧。
”回去?我能回到哪里去?苏家不要我了,陈家也把我赶了出来。天地之大,
我像一棵被拔了根的浮萍,连一片可以暂时停靠的水面都没有。巨大的酸涩涌上鼻腔,
我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眼泪掉下来。“……好。”我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字,
声音干涩得像是在吞沙子。我抱着我的小包袱,转身,准备离开这个我只看了一眼,
却莫名觉得心安的地方。“等等。”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脚步一顿,却不敢回头。
我听见他轻缓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我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只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
淡淡的墨香和阳光的味道。他没有再说话。我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了我抱紧包袱的手上。
那是一双怎样的手啊。指节粗大,皮肤粗糙,手心和指腹上布满了常年做活留下的薄茧,
还有几道洗不掉,嵌进皮肤纹理里的旧伤痕。这双手,喂过猪,种过地,洗过山一样的衣服,
就是不像一双“小姐”的手。我下意识地,想把手藏起来。“陈小姐,”他终于开口,
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他递过来一杯水,杯沿甚至还有个小小的缺口,“平日在家,
也做粗活吗?”这一句话,像一根针,轻轻地,却精准地戳破了我身上那层薄如蝉翼的伪装。
我所有的慌乱,委屈和无助,在这一刻尽数被堵在了喉咙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看着我,
轻轻地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没有嘲讽,没有鄙夷,反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怜悯。
“你的手,”他说,“不像弹琴绣花的手。”他顿了顿,目光从我的手移到我通红的眼睛上,
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你不是陈小姐,对吗?”世界,在那一瞬间彻底安静了下来。
我只能听见自己越来越失控的心跳声。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涌了上来,在眼眶里疯狂地打转,
模糊了他的身影,也模糊了这整个陌生的世界。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绞着衣角,最终,
还是朝着那个模糊,带着墨香的身影,重重地点了点头。那一刻的点头,不是习惯,
而是我苏婉娘,为自己做出的第一个选择。第二章:茅屋之暖他没有赶我走。
他就那么看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自己会在这沉默中变成一块石头。最后,
他只是把那杯水又往我面前递了递,说:“先进来吧,外面风大。”他就这样,把我留下了。
这个家,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个勉强能遮风挡雨的壳子。
他睡在了那间堆满了旧书和杂物的偏房,把唯一一间还算严实的卧房让给了我。那张木床,
床板有些地方已经凹陷,躺上去会“咯吱”作响,但我却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
我不知道自己算什么。不是陈家二小姐,也回不去苏家,更不是他的妻。
我像一粒无名的种子,被风吹到了这片贫瘠的土地,只能拼了命地扎下根去。
我开始默默地做事。把家里每一个角落都扫得干干净净,让他那些宝贝似的书,
不再沾染灰尘。把院子里的杂草拔了,种上几畦青菜。用最便宜的粗粮,
变着花样做出两碗热腾腾的饭。他那件洗得发白的青衫,袖口磨破了,我趁他睡着,
就着昏暗的油灯,一针一线,细细地缝补好。我做这些的时候,他从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
大多数时候,他都在读书。从清晨的第一缕光,到深夜油灯燃尽。他的眉头时常是微蹙的,
仿佛那些书页里藏着解不开的天下大事。我这才知道,原来穷困,并不能折断一个人的风骨。
他的脊梁,比我见过的所有富家子弟,都要挺拔。日子就像那院角的水滴,一滴一滴,
安静地淌过去。我们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谁都没有去捅破,却又心照不宣地,
依赖着彼此。直到那个雨夜。夏末的雨,来得又急又猛,像是要把整个天都撕开一道口子。
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的瓦片上,“噼里啪啦”地响,像有千军万马在头顶奔腾。
我被雷声惊醒,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风雨声,心里莫名有些发慌。忽然,
一阵细微却持续的“滴答”声,混在雨声里,传了过来。是从偏房传来的。我的心,
猛地一沉。我披上衣服,点亮油灯,推开门。一股夹杂着湿气的冷风瞬间灌了进来,
吹得灯火疯狂摇曳。偏房的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看到的景象让我的呼吸都停滞了。
屋顶漏了一个洞,雨水正顺着那道缝隙,汇成一股水线,笔直地砸下来,
正好落在他睡觉的那堆杂物边上。地上已经积了一小滩水,而他……他蜷缩在靠墙的另一侧,
身上那床薄被,已经湿了半边。他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嘴唇冻得有些发白,即使在睡梦中,
眉头也依旧紧锁着。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了。
我冲了过去,顾不上男女之防,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顾云舟,醒醒!”他被冻得狠了,
我连叫了几声,他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是我,他眼里闪过一丝错愕,
随即就要挣扎着坐起来。“你怎么……”“别说话!”我打断他,
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强硬,“回卧房去睡!”“不行。”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声音因为寒冷而有些嘶哑,“这于礼不合……”“礼?”我看着他湿透的衣衫和苍白的脸,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和怒火,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胆怯和顺从。我大声地反驳了一个人。
“礼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要是病了,谁去请大夫?
谁来付药钱?你若是病倒了,这个家,就塌了!”我的声音在小小的偏房里回荡,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被我说得愣住了,怔怔地看着我。我红着眼眶,
继续道:“名节是给外人看的,日子是我们自己过的!难道你要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东西,
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吗?”说完,我不再等他回答,转身回到卧房,
抱起我自己的那床干燥的被褥,在床和墙角之间,隔出了一个窄窄的小空间,
然后把被褥铺在了地上。我做完这一切,回头看着还愣在原地的他,
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说:“你睡床,我睡这儿。这样,总可以了吧?”他看着我,
眼神复杂得像一团浓得化不开的墨。有惊讶,有感动,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们就这样,隔着摇曳的灯火,对视着。屋外,风雨大作,雷声轰鸣。屋内,
却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很久,他才迈开脚步,走到我面前。
他没有再说一个“不”字,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默默地躺到了那张属于我的床上。
那一夜,我们就这样,一上一下,在同一间屋檐下,听着窗外的风雨,度过了最漫长,
也最心安的一夜。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第三章:林中惊变米缸见底了。我用那把磨得光滑的木勺,在缸底刮了又刮,
勺子和陶土摩擦,发出“刺啦——刺啦——”,令人心慌的声音。最后,
只刮出来小半碗碎米。这些,甚至不够顾云舟一个人吃一顿饱饭。而他,
每日都要苦读到深夜。我将那小半碗米倒进锅里,没让他看见。他坐在窗边,眉头微蹙,
专注地看着一卷古籍,阳光落在他清瘦的侧脸上,仿佛他所有的食粮,
都来自那些泛黄的书页。我背上竹筐,悄悄推开那扇会“吱呀”作响的木门,走进了后山。
我没有告诉他。他有他的天下大事要去思量,我也有我的锅碗瓢盆需要填满。
山里的空气是潮的,带着雨后泥土和腐烂落叶混合在一起,独有的腥甜气息。林子很静,
静得只能听见我自己的脚步声,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我越走越深,
只为了找寻那些藏在更隐蔽处的鲜嫩野菜。就在我拨开一片半人高的蕨草时,我看见了他。
一个人。一个像一袋破布一样,被随意丢弃在林间空地上的男人。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身下的泥土,被血浸染成了深褐色。他穿着一身黑衣,料子是我从未见过的华贵,
但此刻已经破烂不堪,混着泥土和血污。我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连呼吸都忘了。我壮着胆子,往前挪了两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混合着男人身上淡淡的龙涎香,钻进我的鼻腔。那味道,如此不协调,却又如此危险。
我看见,他腰间,松松垮垮地挂着一把短刀。刀鞘是黑沉沉的木头,上面镶嵌着我看不懂,
繁复的银色花纹,在林间斑驳的光影下,闪着幽冷的光。这绝不是一个普通人。
我的第一反应是,跑。离他越远越好。这种人,就像一个巨大的旋涡,
我这样一株小小的浮萍,只要沾上一点边,就会被搅得粉身碎骨。可我的脚,
却像被钉在了原地。我看见他微微动了一下手指,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
像小兽一样的***。他还活着。这个念头,像一颗石子,投入我那片早已混乱不堪的心湖。
救,还是不救?救他,可能会给这个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我们两人的小小茅屋,
招来灭顶之灾。不救,我眼睁睁看着一条命在我面前流逝,我……我做不到。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麻,苏家,陈家,顾云舟……一幕幕画面闪过。最终,所有的画面,
都定格在了那个雨夜,顾云舟苍白的脸。我咬了咬牙。我苏婉娘的命,本就是捡来的。
若真有什么万一……我丢下竹筐,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一点一点地,
朝着山下那间破旧的茅屋拖去。他的身体很沉,像一块铁。我每走一步,
都几乎要耗尽全身的力气。汗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手臂被粗糙的地面磨得生疼,
但我没有停下。当我终于把人拖进院子,自己也虚脱地瘫倒在地时,顾云舟回来了。
他手里还拿着两本书,看到院子里这番景象,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他手中的书,“啪嗒”一声,全都掉在了地上。他冲了过来,脚步踉跄。
但他不是冲向那个躺在地上的血人,而是冲向了我。他一把将我从地上拽起来,
双手紧紧地抓住我的肩膀,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他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
带着恐惧的颤抖。“你受伤了没有?婉娘,你有没有受伤?”他上下打量着我,
那双总是平静如古井的眼睛里,此刻写满了惊涛骇浪。我被他吓住了,
愣愣地摇头:“我……我没事。”他似乎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当他的目光,
终于落到那个昏迷的男人脸上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像是被一道天雷,当头劈中。
他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到了极致。“……阿琰!”他失声喊出了一个名字,那两个字,
像是从他胸膛最深处撕扯出来的,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痛苦。
我被他前所未有的反应吓坏了,害怕地拽着他的袖子,
语无伦次地解释:“我……我在山里看见他,他快死了……我……”“别说了。
”他猛地打断我,回过头,用一种我从未见过,凝重而严肃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
他握住我肩膀的手,又紧了几分。“婉娘,这件事,你知,我知,绝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记住,
你今天哪里也没去,谁也没见过。”他前所未有的严肃,和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恐惧,
像一张无形的网,瞬间将我笼罩。我这才迟钝地意识到,我救回来的,或许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个,足以将我们彻底吞噬的,巨大的秘密。第四章:暗流涌动这个家,
从此多了一种味道。是药味。浓得化不开的苦涩药汁,日夜在小小的陶罐里翻滚着,
那股味道,丝丝缕缕地渗进了墙缝,钻进了书页,也浸透了我和顾云舟的衣衫。
那个叫阿琰的男人,命很硬。在我一碗接一碗的汤药和顾云舟昼夜不分的照料下,
他苍白如纸的脸上,终于渐渐有了一丝活人的血色。他醒来的时间越来越长。有一天,
顾云舟外出抄书尚未回来,我端了药进去,他靠在床头,对我笑了笑。那是一个很清朗的笑,
带着一种与这间破旧茅屋格格不入的贵气。“多谢你,苏姑娘。”他的声音还有些虚弱,
但吐字清晰,“若不是你,我这条命,恐怕就交代在后山了。”我摇摇头,
把药碗递过去:“快喝吧,凉了就更苦了。”他接过碗,却没有立刻喝,而是看着我,
忽然问:“你不好奇我和云舟是什么人吗?”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我怎么会不好奇?
可我知道,好奇心,有时候是会害死人的。我低下头,轻声说:“先生是好人,那就够了。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回答,微微一愣,随即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当然是好人。
”阿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云舟的父亲,曾是我父亲座下,
最信赖的部下之子。”我猛地抬起头。这句话里藏着的东西,太重了。重得我几乎承受不起。
顾云舟,那个清贫落魄,靠抄书为生的读书人,他的父亲,竟然是……阿琰没有再说下去,
他只是慢慢地喝着药,仿佛刚才那句惊天动地的话,不过是随口一提。从那天起,
家里的气氛,彻底变了。顾云舟不再仅仅是读书。夜深人静时,
他和阿琰会凑在昏黄的油灯下。桌上摊开的,不再是圣贤书,而是一卷卷我看不懂的舆图,
和一张张写满了密密麻麻名字的名单。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像两只在暗夜里蛰伏的兽,
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刀锋般的锐利。我成了那个守夜人。我从不靠近,也不去听。
我只是默默地坐在卧房的门槛上,抱着膝盖,听着外面的风声,听着屋里偶尔传出,
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我为他们熬好提神的浓茶,确保油灯里的灯油永远是满的。
若远处传来一声犬吠,或是有更夫的梆子声靠近,我便会轻轻地,在门板上叩三下。
屋里的交谈声,便会立刻停止。我知道,我们这间小小的茅屋,
已经成了一个巨大旋涡的中心。而我,正站在旋涡的边缘。我害怕,
却又奇异地感到一种归属。我不再是那棵无根的浮萍。我有了我要守护的东西。那天下午,
顾云舟破天荒地没有看书,而是将他积攒了许久的书画,拿出去变卖了。回来的时候,
天已经擦黑。他递给我一个油纸包。我打开,里面是一支银簪。样式很朴素,
只在簪头刻了一朵小小,含苞待放的兰花,却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柔润而干净的光。
我的呼吸,一下子就屏住了。“快入冬了,街上看到的,觉得……衬你。
”他似乎有些不自在,眼神微微躲闪,耳根却有些发红。他不说,我也知道,
这是他卖了多少心血字画,才换回来的。我抚摸着那支冰凉的银簪,心里又酸又涨,
眼眶热得厉害。我低下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太贵重了。”他却听见了。
他从我手里拿过簪子,走到我身后,温热的指尖,轻轻拨开我的长发。我能感觉到,
他的动作很笨拙,甚至有些颤抖。那冰凉的簪子,好几次都碰到了我的头皮。最后,
他终于成功地将簪子,稳稳地插入了我的发间。他没有移开手,而是就那样,
轻轻地扶着我的发髻。他在我身后,用一种我从未听过,混杂着愧疚和无限深情的声音,
低低地说:“婉娘,让你跟着我,委屈你了。”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
砸在了我粗糙的手背上。只听见他继续说,那声音,像一句誓言,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
“但请你信我,这只是暂时的。”第五章:京城风雨他走的那天,是个清晨。
天边泛着一层鱼肚白,空气里有薄霜,吸进鼻子里,又冷又清冽。阿琰的伤已经大好,
他换上了一身寻常布衣,但那股子与生俱来的凌厉贵气,却怎么也藏不住。
顾云舟将一小袋碎银塞进我手里,那银子,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婉娘,”他看着我,
眼睛里像是藏着一千句一万句没说出口的话,最后,只化作一句最简单的嘱咐,“在家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