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流阅书苑!手机版

您的位置 : 首页 > 我为仙孽

第2章 尘缘 (下)

发表时间: 2025-10-18
日子像玉带溪的水,潺潺地流着,平静而甘甜。

忘尘村的清晨,总是在一种有序的忙碌中苏醒。

这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云澈己经在自己小屋前的空地上练了好一会儿拳脚。

这是老村长教的,说是祖上传下来强身健体的法子,没什么花哨招式,重在呼吸与力量的协调。

少年人的身影在熹微的晨光中腾挪,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黄土地上,洇开小小的深色印记。

“嗬,小子,劲儿是越来越足了!”

粗犷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

猎户张叔扛着些新削好的箭矢走了过来,他今天准备进山去看看前几天设下的陷阱。

云澈收势,抹了把汗,咧嘴一笑:“张叔,早!

今天收获怎么样?”

“还没去看呢,一起去?”

张叔扬了扬下巴,“顺便教你认几种新脚印,开春了,山里的家伙们也活跃起来了。”

“好!”

云澈眼睛一亮,立刻应下。

他回屋抓起自己的弓箭和一个小包袱,快步跟上张叔稳健的步伐。

山林是忘尘村的宝库,也是张叔的王国。

踏入那片葱郁,空气瞬间变得清凉而湿润,混合着泥土、腐叶和不知名野花的复杂气息。

张叔变得异常沉默,眼神锐利如鹰,不时停下脚步,指着地上一些几乎难以辨别的痕迹,低声讲解:“看这儿,梅花印,浅而小,是麂子,过去不到半天。”

“这边,爪子印深,带拖痕,是野猪,个头不小,得小心。”

“这种锯齿状的叶子别碰,有毒。

旁边那个开着紫色小花的,是‘止血草’,嚼烂了敷上,比什么都管用。”

云澈凝神听着,努力将每一种特征刻进脑子里。

他知道,张叔教的每一样东西,都可能是在山里保命的根本。

走到一处隐蔽的陷阱旁,里面果然套住了一只肥硕的山獾。

张叔利落地处理着,手法干净利落。

“山里讨生活,讲究个分寸。”

张叔一边忙活,一边沉声说,“不赶尽杀绝,不猎怀崽的母兽,不取幼崽。

咱们靠山吃饭,也得敬着山神。

这是老祖宗传下的规矩,破了规矩,要遭报应的。”

云澈郑重地点点头。

他看着张叔专注的侧脸和那道狰狞的疤痕,忽然问道:“张叔,您脸上这疤……”张叔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早年不懂事,追一头熊瞎子追得太深,被它返身掏了一把。

差点把命丢山里,是村里的老猎户们把我抬回来的。”

他瞥了云澈一眼,“所以跟你说,力气大是好事,但不能莽。

山外有山,任何时候,都得存着三分敬畏。”

“我记住了,叔。”

云澈心中触动。

张叔的话不多,但每一句都沉甸甸的,饱含着岁月和生死磨砺出的智慧。

处理完山獾,张叔将最好的一块肉用大树叶包好,递给云澈:“拿着,给你王婶送去。

她牙口不好,这肉嫩,炖烂了吃正好。”

云澈接过,心里暖融融的。

张叔看着粗豪,心却比谁都细。

日头升高了些,林间光影斑驳。

两人正准备往回走,云澈眼尖,看到不远处一株枯树下长着几簇灰褐色的菌菇。

“张叔,那是……‘云芝’?”

云澈有些不确定地问。

老村长教过他辨识草药,这云芝据说有补气安神的功效,很是难得。

张叔走近看了看,点点头:“没错,是云芝。

你小子眼神不错。”

他脸上露出一丝赞许,“小心点采,别弄坏了。

老村长年纪大了,偶尔睡不安稳,这东西对他有用。”

云澈小心翼翼地将几朵完整的云芝采下,放进随身的小布包里,如同捧着珍宝。

他知道,这不仅是草药,更是对长者的一份心意。

回到村里,己近中午。

云澈先把云芝送回自己小屋放好,准备晚上给老村长送去,然后提着那块山獾肉往王婶家走。

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熟悉的、诱人的面食香气。

王婶正在灶间忙活,锅里烙着的饼子金黄焦脆,滋滋作响。

“王婶,我回来了!

张叔打了山獾,让给您送块肉来。”

云澈扬声喊道。

王婶回过头,看到云澈,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哎哟,是小澈啊!

快进来快进来,正好,这锅饼子马上出锅,第一张给你尝尝咸淡!”

她不由分说地把云澈拉进屋里,用筷子夹起一张滚烫的、边缘翘起的烙饼,吹了吹,塞到他手里。

饼子烫手,麦香混合着油香首往鼻子里钻。

云澈吹着气,咬了一小口,外皮酥脆,内里柔软,带着恰到好处的咸味,正是他吃了十几年的、独一无二的味道。

“慢点吃,别烫着!”

王婶慈爱地看着他,又转身去切肉,“你们爷俩也是,总惦记着我这老婆子。

这肉多好,你自己留着吃多长力气……我和张叔吃过了,这是专门给您留的。”

云澈嘴里塞着饼,含糊地说,“您烙的饼才是天下第一好吃。”

“就你嘴甜!”

王婶笑得合不拢嘴,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她看着云澈,像是看着自家孩子,忽然叹了口气,“要是我们家那混小子有你一半懂事,知道常回来看看,我也就心满意足喽……”云澈放下饼,认真地说:“王婶,虎子哥在外面肯定也惦记着您呢。

再说了,不是还有我们嘛,石蛋、阿竹,我们都是您儿子,随叫随到!”

王婶被他逗得笑了,眼眶却有些湿润,忙用围裙擦了擦手:“好好好,都是好孩子!

等着,婶再给你烙几张,你带回去晚上吃。”

从王婶家出来,云澈肚子里装着美味的烙饼,手里还提着新出锅的几张,心里被一种饱胀的幸福感填得满满的。

他拐了个弯,向柳姨家走去。

柳姨正在院子里晾晒衣服,芸妹则坐在小板凳上,面前摆着几根细篾,正皱着眉头跟一个散架的蝈蝈笼子较劲。

“云澈哥哥!”

看到云澈,芸妹立刻丢下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像只小鸟一样扑过来。

“小澈来了,快坐。”

柳姨微笑着招呼,手里活计不停,“芸儿这丫头,笨手笨脚的,你上次教她编的笼子,没两天就散了架,正闹脾气呢。”

云澈笑着揉了揉芸妹的头发:“没事,芸妹还小,我再教她一遍就是。”

他坐到芸妹旁边,拿起篾条,手指灵活地翻飞起来,“看好了啊,这里要压紧,这根要穿过去……对,就是这样,芸妹真聪明!”

在云澈耐心的指导下,一个精巧的蝈蝈笼子渐渐成型。

芸妹学得认真,大眼睛里满是崇拜的光芒。

柳姨晾好衣服,端来两碗清凉的井水,看着院子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脸上洋溢着温柔满足的笑意。

“小澈,多亏有你时常照应着。”

柳姨轻声说,“芸儿他爹走得早,家里没个男人,好多事……柳姨您别这么说,”云澈打断她,语气诚恳,“您待我像亲生的一样,芸妹就是我亲妹子。

家里有什么力气活,您尽管叫我,千万别客气。”

正说着,石蛋和阿竹咋咋呼呼地跑了进来:“云澈哥!

我们就知道你在这儿!

走啊,玉带溪那边好像来了群新鸟,去看看不?”

云澈看向柳姨,柳姨笑着摆摆手:“去吧去吧,年轻人别总陪着我们闷在家里。”

“那柳姨,芸妹,我先去了。

笼子编好了,放在这儿。”

云澈站起身,又把王婶给的烙饼分了两张给芸妹,“王婶刚烙的,还热乎着,你们尝尝。”

跟着石蛋和阿竹跑出院门,阳光正好,洒在少年们奔跑的身影上,充满了无尽的活力。

云澈回头看了一眼,柳姨和芸妹站在院门口,正笑着朝他们挥手。

那一刻,他觉得世间最美好的时光,大抵如此。

下午,云澈和石蛋、阿竹在溪边追逐了一阵鸟群,又帮石蛋家把后院的柴火劈了。

傍晚时分,他带着那几朵精心包裹的云芝,来到了村子中央的古槐树下。

老村长果然在那里,坐在他惯常坐的石凳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看着在树下玩耍的孩童们,眼神温和。

“村长爷爷。”

云澈恭敬地喊了一声,走上前去。

“小澈啊,来,坐。”

老村长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云澈坐下,将布包递过去:“今天跟张叔进山,采到几朵云芝,给您拿来泡水喝。”

老村长接过,打开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欣慰:“好小子,难为你有这份心。

这云芝可不好找,眼神够毒。”

他仔细包好,放在一旁,并没有过多推辞,长者对晚辈的心意,坦然接受便是最好的回应。

“今天跟张叔进山,学到不少东西。”

云澈说道,“张叔教我看脚印,认草药,还跟我说了山里规矩的道理。”

老村长点点头,吐出一口烟圈,烟雾在暮色中袅袅散开:“你张叔是个实在人,他的话,句句都是在理。

咱们忘尘村,能在这玄澜山下安安稳稳过了这么多代,靠的就是这些祖辈传下来的规矩和道理。

敬山,敬水,敬人,也敬自己心里头的那杆秤。”

他转过头,看着云澈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小澈,你天生比别的孩子力气大,心思也纯善。

这是你的造化。

但要记住,力气和善良,需要用对地方。

往后啊,无论遇到什么事,心里这杆秤不能歪。

对得起天地,对得起良心,更要对得起这生你养你的村子和乡亲。”

云澈认真地听着,只觉得老村长的话语如同古槐的根系,深扎进他心里。

“村长爷爷,您放心。

我会的。

我会守护好村子,守护好大家。”

老村长满意地笑了笑,布满皱纹的脸上舒展开来:“好孩子,爷爷信你。”

夜幕缓缓降临,星星点点的灯火在村子里次第亮起,如同散落人间的星辰。

各家各户的窗口飘出饭菜的香气,夹杂着呼唤孩子归家的声音,交织成忘尘村最寻常也最动人的夜曲。

云澈告别老村长,走在回家的青石板小路上。

他想起张叔沉默的关怀,王婶热腾腾的烙饼,柳姨温柔的注视,芸妹纯真的笑容,石蛋、阿竹这些伙伴的无间友谊,还有老村长语重心长的教诲……这一点一滴,如同玉带溪的水,汇聚成他生命中最温暖、最坚实的河流。

他推开自家小木屋的门,屋里陈设简单,却处处充满了生活的痕迹。

墙上挂着他自己削的木弓,桌上放着柳姨给他缝的新衣,角落里是石蛋送他的一个造型古怪的泥偶……每一件物品,都连接着一段温暖的记忆。

躺在硬板床上,枕着双臂,窗外的星空浩瀚而宁静。

云澈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富有的人。

他拥有整个忘尘村的爱。

这份爱,让他内心充满力量,也让他无比清晰地明确了自己未来的道路——他要永远留在这里,用自己的力量和一生,去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祥和与温暖。

带着这份坚定而幸福的念头,少年沉沉睡去,呼吸平稳,嘴角微扬。

他全然不知,他视若珍宝、并誓死守护的这一切,即将在不久之后,被一场源自“九天”的残酷风暴,撕扯得支离破碎,片甲不留。

那温暖的河流,将顷刻间化为滔天血海,将他的人生,冲向完全未知的、黑暗而绝望的彼岸。

但在此刻,睡梦中的云澈,脸上只有属于忘尘村的、纯粹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