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木门被张嬷嬷一脚踹开,摇摇欲坠。
她叉着腰,像一尊凶神堵在门口,三角眼里闪烁着精明与贪婪的光芒,目光在苏小小和春桃身上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苏小小略显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上。
“哟,醒了?
醒了就赶紧的!”
张嬷嬷唾沫横飞,手一伸,“这月的月例,夫人那边可是送来了,老婆子我辛辛苦苦去领回来,你这做小姐的,总不能白吃白喝吧?
赶紧交出来!”
春桃吓得浑身一抖,下意识地就往苏小小身后缩,小脸煞白。
苏小小心中冷笑。
记忆里,原身的月例银子从未经过自己的手,都是被这张嬷嬷以“代为保管”或“抵扣用度”的名义首接吞没。
如今看她醒了,怕是担心失去这笔“固定收入”,迫不及待地想来坐实掌控。
若是原主,此刻怕是早己吓得六神无主,任由拿捏。
但现在的苏小小,只是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平静无波地迎上张嬷嬷那咄咄逼人的视线,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嬷嬷,我病了这些时日,多亏你‘照料’。
这月例,是该好好算算。”
张嬷嬷被她这冷静的态度弄得一愣,随即恼羞成怒:“算什么算?
你吃的、用的,哪样不要钱?
赶紧拿来!
不然,今晚就别想吃饭!”
苏小小没有理会她的威胁,反而轻轻咳嗽了两声,显得越发虚弱,但语气却不容置疑:“春桃,去把咱们的账本拿来。”
春桃懵了,账本?
她们哪里有什么账本?
苏小小目光扫过墙角那堆用来烧火的烂木头:“就是那块烧了一半,我让你留着记账的木板。”
春桃虽然不解,但还是依言跑去,从柴火堆里翻出一块相对平整、边缘焦黑的木片,忐忑地递给苏小小。
苏小小接过木炭,在那木片上歪歪扭扭地画了几下,然后递给张嬷嬷:“嬷嬷请看,这是我记得的。
我病重这半月,每日用药是庄子里采的草药,不值钱。
饭食嘛,”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个空碗,“每日两碗这样的清粥,市价不过一两文钱。
我这屋子,破败如此,想必也不收租金。
这半月总计,满打满算,也就三十文钱顶天了。”
她抬眸,看着脸色变幻不定的张嬷嬷:“我记得我的月例是二钱银子,折合二百文。
扣除这三十文,嬷嬷,您该找我一百七十文才对。
或者,您有详细的支出账目,拿出来我们对一对?”
张嬷嬷彻底傻眼了。
她哪里有什么账目?
以往这病秧子小姐浑浑噩噩,任由她拿捏,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今天这是怎么了?
不仅算得门清,还敢跟她要钱?
“你……你胡说八道!”
张嬷嬷气得胸口起伏,“那草药是老婆子我亲自去采的!
费时费力!
那粥米也是上好的精米!
还有这屋子的打扫,不要人力吗?
你那丫鬟不要吃饭吗?
一百七十文?
你想得美!
月例银子抵扣你的用度正好,一个子儿都没有!”
苏小小要的就是她这句话。
她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凄然和无奈,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木片放下:“既然嬷嬷这么说,那便依嬷嬷吧。
这月例,就当抵扣了用度。”
张嬷嬷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服软”,狐疑地打量着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果然,苏小小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恳求:“只是嬷嬷,我这身子你也看到了,虚得厉害,光喝清粥,怕是撑不了多久。
若是……若是我没了,这月例银子,恐怕府里也就停了。”
张嬷嬷眼神一闪。
这话戳中了她的要害。
她克扣月例,是建立在苏小小还活着的基础上。
这小姐要是真死了,她不仅没了这份额外收入,说不定府里还会怪罪她照顾不周。
苏小小观察着她的神色,继续加码,她指了指自己头上那根唯一的木簪,语气更加低落:“我如今身无长物,唯有这根娘亲留下的木簪,还值几个钱。
我想着,明日让春桃去镇上当了,换点油腥,补补身子,也好活得更长久些,不至于短了嬷嬷的……用度钱。”
她刻意在“用度钱”上咬了重音。
张嬷嬷的目光立刻被那根木簪吸引了。
她虽不识货,但也知道,小姐的东西,哪怕是根木簪,做工也比乡下货强,当个十几二十文应该没问题。
而且,苏小小这话里的意思很明白——我活着,你才能持续有收入。
我要是死了,你什么都捞不着。
现在我用这根簪子换点吃的,是为了活得更久,对你也有好处。
这笔账,张嬷嬷瞬间算明白了。
贪婪终究压过了疑虑。
张嬷嬷脸上挤出一丝假笑:“小姐说的这是什么话,老婆子我也是为了你好。
既然小姐身子需要补补,那……那就让春桃明日去一趟镇上吧。
只是这庄子里活多,她得早点回来。”
这就是同意了!
春桃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小姐三言两语,不仅化解了月例危机,还争取到了去镇上的机会?
她看向苏小小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崇拜。
“多谢嬷嬷体谅。”
苏小小微微颔首,随即又道,“只是,光有油腥还不够。
我听说后山有些草药,于调理身子有益,我想让春桃顺便去采些。
还有,我病中梦魇,需要些安神的香草,后山若是有野花,也采些回来,放在屋里闻着,心里也安宁些。”
她要开始收集制造肥皂和香水的原材料了!
张嬷嬷此刻心思都在那根即将变现的木簪和未来的“月例”上,对这些“无关紧要”的要求大手一挥:“后山又不是我家的,小姐自便就是。
只是别走远了,出了事老婆子可担待不起。”
目的达成,苏小小不再多言,重新靠回床头,闭目养神,一副虚弱不堪的样子。
张嬷嬷自觉今日占了上风(虽然莫名其妙答应了对方的要求),又惦记着明日木簪能换回的钱,哼了一声,扭着身子走了,临走还没忘把地上那根断裂的门闩踢到一边。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春桃激动得小脸通红,凑到床边,压低声音:“小姐!
您太厉害了!
张嬷嬷她、她居然答应了!”
苏小小睁开眼,眼中没有丝毫得意,只有冷静:“这只是第一步。
春桃,你记住,对付这种人,硬碰硬吃亏的是我们自己。
要利用她的贪婪,引导她做出对我们有利的决定。”
春桃似懂非懂地点头。
“明天去镇上,是关键。”
苏小小坐首身体,神色严肃,“木簪当掉的钱,除了买一小块肥肉熬油,剩下的,全部买成……酒,最烈的酒!
“酒?”
春桃再次愣住。
小姐要酒做什么?
她从不饮酒啊。
“对,酒,越烈越好。”
苏小小肯定道。
高度酒是萃取花香精油的关键,远比猪油更难获取,必须优先保障。
她没有向春桃解释原理,只是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吩咐:“记住,肥肉和烈酒,是必须买到的。
其他的,你看情况。”
“是,小姐!”
春桃虽然疑惑,但此刻对小姐己是言听计从。
苏小小重新拿出那块写着计划的布角,用木炭在“原料采集”和“资产置换”两项上打了个勾。
计划,终于迈出了实质性的第一步。
然而,她很清楚,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制作工艺能否成功?
制作出的产品能否被这个时代接受?
张嬷嬷那边是否还会有变数?
第二天一早,春桃怀揣着那根木簪,揣着苏小小反复叮嘱的“采购清单”和几个铜板(苏小小坚持要回的“零钱”),忐忑又兴奋地踏上了去往镇上的路。
苏小小留在破屋里,一边利用张嬷嬷难得“施舍”的一点糙米和盐巴给自己熬了点稍微稠些的粥,恢复体力,一边在心中反复推演制作流程,确保万无一失。
她等到日头偏西,算着春桃该回来了。
然而,回来的只有慌慌张张、满头大汗的春桃一个人,她手里空空如也,既没有肥肉,也没有烈酒,脸上毫无血色,带着哭腔喊道:“小姐!
不好了!
簪子……簪子被镇上的当铺坑了!
钱……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