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人称“无影手”的燕十七，从不偷金银，只偷秘密。
那一夜，他潜入武林盟主书房，盗走了半封泛黄的信。
次日，老盟主暴毙，整个武林指认他是凶手。
逃亡途中，他撞破一个惊天之秘：二十年前，魔教覆亡之夜，正道七大门派掌门皆不在现场。
而他现在手中的这半封信，正是魔教教主临死前所写，收信人赫然是当今的武林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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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三刻，万籁俱寂。
连最后几声梆子响，也沉入了浓得化不开的墨色里。乌云遮了月，只在天边缝隙处，透出几缕惨淡的微光，勉勉强强，勾勒出“聚义庄”连绵屋脊的兽头飞檐轮廓，张牙舞爪，像是蛰伏的巨兽。
今夜，是武林盟主沈墨轩的五十大寿。白日里，八方来贺，车马盈门，喧闹声几乎要掀翻了庄子的琉璃瓦。如今盛宴散尽，酒气未消，只剩下巡夜弟子沉重的脚步声，间隔均匀，带着酒足饭饱后的慵懒，在空旷的庭院间回荡，更添了几分死寂。
一道影子，比夜更浓，贴在盟主书房外那棵百年老槐树的阴影里，几乎与树皮皲裂的纹路融为一体。
燕十七。
江湖上，提起这个名字，有人恨得牙痒，有人惧得胆寒，更多的人，是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忌惮。无影手，踏雪无痕，过处无声。他不偷金银珠玉，不盗神兵利器，他只偷秘密。那些藏在暗格深处、人心底处的，见不得光的东西。
他像一只专食腐肉的秃鹫，总能精准地嗅到那些光鲜表皮下的溃烂气息。
书房里没有光，黑黢黢的。但他知道，里面没人。沈墨轩此刻应在内院安寝，寿宴劳累，加上那几杯下了“安神散”的敬酒，足以让这位内功精湛的盟主一觉到天明。至于守卫……燕十七的目光掠过院中那两个拄着哨棒，脑袋一点一点打着瞌睡的弟子，嘴角扯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沈墨轩的书房，明面上的守卫从来都是幌子。真正的凶险，在那些看不见的地方。
他动了。
动作轻柔得如同狸猫，又迅捷得如同鬼魅。身影从树影中滑出，不带起一丝风声，已到了书房窗下。指尖探出，薄如柳叶的刀片在黑暗中闪过一线微光，悄无声息地插入窗棂缝隙，轻轻一拨，里面小儿臂粗的枣木横闩便无声滑开。推开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他像一缕青烟，飘了进去。
书房内，墨香与一种陈年书籍特有的霉味混杂，隐隐还有一丝极淡的、属于沈墨轩的檀香气息。黑暗对他而言并非阻碍，那双在无数次夜行中磨砺出的眼睛，能清晰辨物。
他没有去碰那张紫檀木大案，也没有去看两侧书架上的孤本秘籍。目光直接投向靠里墙壁上挂着的一幅《泰山览胜图》。画是名家手笔，气象万千。但燕十七看的不是画，是画轴右下角，一个极其微小的、与木质纹理几乎无异的凸起。
就是这里了。盟主书房，最机密的所在。
他屏住呼吸，从怀中取出一支细长的铜管，拔掉塞子，将管口凑近那凸起附近。一股无色无味的气息极缓地弥漫开来。这是“破障香”，专破各种机括消息。等待的片刻，空气凝滞，只有他自己胸腔内缓慢而有力的心跳声，咚，咚，敲在寂静里。
十息过后，他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指，极其稳定地，按下了那个凸起。
“咔。”
一声轻响，细微得如同枯叶碎裂。旁边书架悄无声息地滑开一小块，露出一个尺许见方的暗格。
没有预想中的弩箭、毒烟。暗格里空荡荡的，只放着一件东西。
一个扁平的、毫不起眼的桐木盒子。盒子甚至没有上锁。
燕十七眉头微蹙。太简单了。简单得反常。沈墨轩老谋深算，他的秘密，就这般随意地放在一个不上锁的盒子里？
他不敢大意，指尖刀片再次探出，轻轻挑开盒盖。
里面没有机关。只有半封信。
信纸是陈年的桑皮纸，边缘已经泛黄、脆化，甚至有些破碎。像是被人生生撕去了一半，只留下这残破的另外半幅。纸上字迹是墨笔所书，潦草、狂乱，带着一种濒死般的绝望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急切，墨迹深浅不一，有几处甚至被水滴晕开，模糊了字迹。
借着窗外透入的那一丝微光，他凝目看去。
“……局已成……七派背约……他们在……不在……”
断断续续的词语，难以拼凑出完整的意思。落款处，没有署名，只盖着一个印章。那印章的颜色，是一种沉郁的、仿佛干涸血液的暗红。
燕十七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印章的图案，他认得。那是一簇燃烧的黑色火焰。
二十年前，席卷江湖，几乎打败整个武林的“黑焰教”的标记！
而更让他心头巨震的，是这半封信开头那力透纸背的称呼，虽然被撕去了一半，但那残留的笔画，分明指向一个他绝不敢相信的名字——
沈！墨！轩！
黑焰魔教教主，临死前，竟然是写给当时还只是华山派首席弟子的沈墨轩？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头顶。他感觉自己仿佛无意中揭开了一个巨大黑箱的一角，里面涌出的，是足以将整个武林吞噬的冰冷和黑暗。
就在这时——
“嗤！”
一声极轻微的、几乎细不可闻的破空声，从窗外袭来！
不是冲他，而是直射向房梁某处！
燕十七浑身汗毛倒竖，想也不想，腰肢一拧，施展“浮光掠影”的绝顶轻功，整个人如同失去重量般向后飘退，同时将手中木盒连同那半封信往怀里一塞！
“叮！”
几乎在他动作的同时，房梁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机括撞击声！紧接着，“咻咻咻！”数点寒芒从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激射而过，深深钉入对面的墙壁，尾羽兀自颤抖不休！
陷阱！果然有陷阱！但不是针对暗格，而是针对可能触动房梁上某个隐蔽警报的人！刚才那一声破空，是有人从外面触发了它！
是谁？
他来不及细想，窗外已传来一声厉喝：“什么人？！”
“有刺客！”
“在书房方向！”
短暂的死寂被瞬间打破，聚义庄像一头被惊醒的凶兽，骤然沸腾起来！呼喝声、兵刃出鞘声、杂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火把的光芒迅速由远及近，将窗外映得一片通明。
中计了！
燕十七心头雪亮。从他潜入开始，或许更早，他就已经落入了一个精心编织的罗网之中。那半封信，就是一个诱饵！一个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诱饵！
他不再犹豫，身形一晃，已到了窗边，掌力轻吐，“嘭”地一声震开窗户，人如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
“刺客在那里！”
“拦住他！”
院中瞬间亮如白昼，数十名持刀握剑的弟子围了上来，刀光剑影映着跳跃的火把，杀气森然。更有几道破风声凌厉的身影从高处扑下，显然是庄中的高手。
燕十七身法展到极致，在刀光剑影中穿梭，如同鬼魅。他无心恋战，只想尽快脱身。指尖刀片翻飞，偶尔划过诡异的角度，逼退近身的攻击，更多的则是凭借绝顶的轻功，在合围形成前觅得缝隙，向外冲去。
“砰！”
一声闷响，他与一名使判官笔的老者硬对了一掌，气血一阵翻涌，借力向后飘飞，撞破了一扇侧院的月洞门。
“贼子休走！”
怒喝声紧追不舍。
就在他身形没入侧院阴影的前一瞬，眼角余光似乎瞥见，远处一座假山之上，立着一条模糊的黑影。黑影负手而立，静静地注视着下方这场围捕，火光照不清他的面容，只能感受到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漠然。
是那个触发机关的人！
燕十七心头一凛，但追兵已至，不容他多想，他足尖连点，身形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重重屋宇的阴影之中。
仗着对聚义庄地形的熟悉和远超常人的轻功，他终于甩掉了大部分追兵，来到庄院最西侧的一段围墙下。这里靠近马厩，气味杂乱，守卫相对松懈。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正欲纵身越墙而出——
“燕十七。”
一个平静的，甚至带着几分温和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燕十七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身。
墙角的阴影里，走出一个人。青衫磊落，面容儒雅，正是今日寿宴的主角，武林盟主沈墨轩。
他脸上没有惊怒，没有杀气，只有一种深沉的，让人看不透的平静。他就那样站在那里，仿佛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留下东西，说出指使之人，我可留你全尸。”沈墨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燕十七看着他，忽然笑了。他慢慢从怀中掏出那个桐木盒子，在手里掂了掂。
“沈盟主，你要的是这个？”他嘴角勾起一丝讥诮，“可惜啊，这上面的名字，很有意思。”
沈墨轩眼神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没有接话。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更急促的呼喝声，似乎有大批人马正在向这边聚集。
燕十七不再犹豫，猛地将手中盒子向沈墨轩迎面掷去！同时左手在腰间一探，一把细如牛毛的银针天女散花般洒向沈墨轩身侧空间，封住他可能的追击路线，而他自己，则在这一掷一挥的掩护下，身形如电，倒射向高墙！
沈墨轩袖袍一拂，一股柔和的劲风卷出，将木盒和大部分银针轻描淡写地接下。他看着燕十七即将消失在墙头的背影，并没有追击，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你逃不掉的。”
燕十七没有回头，翻身过墙，足尖在墙外柳枝上一点，身形没入外面的黑暗，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他成功了。他盗走了那半封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信。
但他知道，沈墨轩最后那句话，不是威胁。
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神偷燕十七，而是整个武林的公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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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明，细雨悄无声息地洒落，将江州城青石板路面洇湿成深色。一夜的狂奔，内力消耗巨大，燕十七裹紧了一件顺来的粗布衣衫，压低斗笠，混在清晨出城的人流中。他需要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找个地方弄清楚那半封信究竟意味着什么。
城门口的气氛却异样凝重。守城的兵卒增加了数倍，对出城之人的盘查格外严厉。更引人注目的是，旁边告示墙上，贴着一张崭新的海捕文书，墨迹还未干透。
上面画着一张惟妙惟肖的人脸，正是他燕十七。
下面的字，触目惊心：
“江洋大盗燕十七，昨夜潜入聚义庄，盗取重宝，并狠下毒手，弑杀武林盟主沈墨轩！罪大恶极，天下共诛！提供线索者，赏银千两；擒杀此獠者，赏银万两，并可向七派任一掌门求取绝技一门！”
沈墨轩……死了？
燕十七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四肢瞬间冰凉。
昨夜那个沉稳如山、深不可测的沈墨轩，死了？就死在他逃离之后？
弑杀盟主？
这顶泼天的血案，竟然扣到了他的头上！
他猛地抬头，视线穿过雨丝和人群，死死盯住那张海捕文书。落款处，七大派的印记赫然在列，少林、武当、峨眉、昆仑、丐帮、青城、华山，一个不少。鲜红的印章，像七只嗜血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下方惶惑的人群，也注视着他这个“凶手”。
周围的议论声嗡嗡地传入耳中。
“沈盟主……竟然被刺杀了？”
“是那个神偷燕十七干的？他胆子也忒大了！”
“听说死状极惨，是被淬毒的暗器所害……”
“武林盟下令，全力追捕，格杀勿论！”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他心里。他下意识地摸向怀中，那半封泛黄的信紧贴着胸膛，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痛。
这是一个局。一个早就为他，或者说，为任何一个可能接触到这秘密的人，布下的死局。
盗信是引子，盟主之死，才是真正的杀招。用一位德高望重的盟主的性命，来坐实他的罪名，让他百口莫辩，成为天下公敌。好狠的手段！好绝的算计！
是谁？是谁在幕后操纵这一切？沈墨轩是假死，还是真死？如果是真死，杀他的人，和触发陷阱、引动追兵的人，是不是同一个？那假山上的黑影……
无数念头在脑中翻滚，交织成一片冰冷的迷雾。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落入蛛网的飞虫，越是挣扎，缠绕得越紧。
不能待在这里了！
他压低了斗笠，转身就想离开这是非之地。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人群之外，远处一座茶楼的二楼窗口，有身影一闪而过。
那身影，依稀有些熟悉。
是错觉吗？
他心头警兆再生，不敢停留，迅速汇入人流，向着与城门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细雨打湿了他的衣衫，寒意浸骨。
前方，江湖已是一片腥风血雨，在等待着他这个“弑杀盟主”的凶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