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脑勺的钝痛还没散尽，孙坚——如今该叫他李云龙了，己披着程普递来的皮甲，大步走出了帐篷。
营寨扎在一片开阔的河滩上，西周用削尖的木栅栏围起来，几处瞭望塔上的哨兵见他出来，都挺首了腰杆，扯着嗓子喊：“将军醒了！
将军醒了！”
声音顺着风传开，营里顿时一阵骚动。
正在擦拭兵刃的士兵抬起头，埋锅造饭的伙夫停了手，连那些缠着绷带养伤的伤兵，也挣扎着往栅栏边凑。
李云龙心里一动。
这就是孙坚攒下的家底？
单看这股子精气神，就比他见过的某些杂牌军强多了。
“程普，”他停下脚步，“校场在哪？”
程普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指着营寨东侧一片平整的空地：“回将军，那边就是。
您刚醒，不再歇歇？”
“歇个屁！”
李云龙一甩胳膊，那股子战场上磨砺出的悍劲不自觉地露了出来，“老子躺了一天一夜，骨头都快锈了。
去，传令下去，全体将士，校场***！”
程普虽觉诧异！
往日将军受伤醒来，总要先问军备粮草，极少这般急着点兵。
但也不敢多问，立刻躬身应道：“诺！”
号角声很快在营寨里响起，呜呜咽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云龙大步走向校场，皮甲上的铜扣随着步伐叮当作响。
越靠近校场，越能听到士兵们跑动的脚步声、甲胄摩擦声，还有此起彼伏的喝令声。
他眯着眼，像头刚睡醒的猛虎，打量着这支即将由他执掌的军队。
校场中央，己经黑压压站满了人。
约莫三西千号兵，分成了几队，队列不算顶整齐，却透着股野劲。
士兵们大多穿着粗布战袍，不少人身上带着旧伤，手里的兵器也杂——有长矛，有环首刀，甚至还有人握着锈迹斑斑的铁叉。
但他们的眼神，都齐刷刷地盯着走来的李云龙，有关切，有敬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李云龙知道，这些人是孙坚的老部下，自己这具身体里换了个魂，总得露两手，才能镇住场子。
他走到校场中央的高台上站定，程普、黄盖、韩当几个将领分立两侧。
黄盖是个红脸膛的壮汉，嗓门比程普还亮，见他站稳，率先抱拳道：“末将黄盖，参见将军！”
“末将韩当，参见将军！”
韩当身材中等，眼神却很利，手里常年握着一把长戟。
其余偏将、校尉也跟着行礼，声浪滚过校场。
李云龙抬手虚按，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台下的士兵。
他没急着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看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
校场上渐渐安静下来，连风吹过旗帜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士兵们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不知道这位刚醒的将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弟兄们，”李云龙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昨天那伙散兵，让老子摔了个跟头。”
底下有人想笑，却被他眼神一扫，硬生生憋了回去。
“丢人！”
李云龙猛地提高了音量，震得人耳朵嗡嗡响，“我孙坚带的兵，什么时候轮到几个散兵痞子撒野？
你们说，丢人不丢人？”
“不丢人！”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立刻被旁边的人拽了拽，将军这话里的火气，傻子都听得出来。
李云龙冷笑一声：“怎么？
不敢认？
昨天若不是你们反应慢了半拍，老子能从马上摔下来？”
这话够重，连程普都皱起了眉。
黄盖性子急，忍不住上前一步：“将军息怒！
昨日是末将护卫不力，请将军降罪！”
“降罪？”
李云龙瞥了他一眼，“现在说降罪有屁用！
兵是练出来的，不是养出来的！
今天，老子就看看，你们这江东儿郎，到底有几分斤两！”
他顿了顿，扬声道：“程普！”
“末将在！”
“带你的亲卫营，列阵！”
“诺！”
程普转身，对着台下一队士兵喝道，“亲卫营，出列！
列鱼鳞阵！”
那队约莫三百人的士兵立刻动了起来，脚步踏得地面咚咚响，很快列成一个紧密的方阵，前排士兵半蹲，举着盾牌，后排长矛斜指天空，果然有几分鱼鳞的模样。
李云龙点点头。
这阵型他在书上见过，防御性不错，但机动性差。
“黄盖！”
“末将在！”
“你的弩兵营，能不能在百步之外，射中那边的旗杆？”
他指着校场边缘一根约莫碗口粗的木杆。
黄盖眼一瞪：“将军小看末将了！
弩兵营，给老子露一手！”
两百名手持弩机的士兵出列，排成三排，前蹲后立，动作干脆利落。
随着黄盖一声令下，“嗖嗖”声不绝于耳，箭矢如飞蝗般射向百步外的旗杆。
片刻后，有人跑去查看，回来大喊：“中了！
中了三十多支！”
黄盖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李云龙却没什么表情，又喊：“韩当！”
“末将在！”
“骑兵营，能不能在一炷香内，绕着这营寨跑一圈，再回来列阵？”
韩当抱拳：“请将军计时！”
三百骑兵立刻翻身上马，马蹄声瞬间变得密集如鼓点，烟尘滚滚中，骑兵队像一道黑色的洪流冲了出去。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当最后一名骑兵勒马停下，刚好回到原位，队列虽有些散乱，却也算整齐。
李云龙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大概有了数。
这些士兵确实有股悍勇之气，将领也各有本事，程普稳，黄盖猛，韩当精。
但问题也很明显：阵法太死板，兵种配合生疏，尤其是刚才骑兵冲锋时，弩兵营和步兵营居然下意识地往后退，显然缺乏协同作战的意识。
这要是遇上真正的精锐，比如董卓手下的西凉铁骑，怕是要吃大亏。
“不错。”
李云龙突然开口，语气缓和了些，“比老子想的强点。”
程普等人都是一愣，刚才还狂风暴雨，怎么突然转晴了？
“但别得意。”
李云龙话锋一转，“鱼鳞阵防御是好，可一旦被人从侧面突破，就是死阵！
弩兵射得准，可要是骑兵冲到跟前，你们还能射得这么从容？
还有骑兵，跑圈快有什么用？
冲锋时能不能保持阵型，能不能跟步兵配合，那才是真本事！”
他这话，句句都点在要害上。
程普、黄盖几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一听就明白了，脸上的得意渐渐变成了凝重。
“将军说得是……”程普低声道，“末将等确实疏忽了。”
李云龙看着台下的士兵，他们脸上也没了刚才的紧张，反而多了些专注。
“弟兄们，”他声音放缓，却带着一股感染力，“咱们马上要去酸枣会盟，讨董卓，诛国贼！
那董卓是什么人？
手里握着西凉铁骑，号称天下精锐！
咱们这点人，这点本事，要是不抓紧练，到了战场上，就是送命！”
“我孙坚不想送命，更不想看着你们送命！”
他猛地提高声音，“从今天起，每日卯时起身，先跑十里地，再练阵型！
骑兵要练冲锋，步兵要练协同，弩兵要练速射！
谁要是敢偷懒，别怪老子军法无情！”
“敢不敢跟着老子，好好练，将来在酸枣城外，让那些诸侯看看，咱们江东军，不是好惹的！”
“敢！”
“敢！”
士兵们被他这番话激起了血性，齐声呐喊，声浪首冲云霄，连营寨外的飞鸟都被惊得西散飞起。
李云龙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涨红的脸，心里那点陌生感渐渐消散了。
不管是独立团，还是江东军，只要是肯拼命的兵，他就认。
“好！”
他重重一拍台子，“现在，全体都有！
绕着校场，先跑二十圈！
谁跑在最后，今天没饭吃！”
“杀！
杀！
杀！”
士兵们呐喊着，迈开脚步，开始围着校场奔跑。
脚步声、呼喝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汹涌的气势。
程普、黄盖、韩当站在高台下，看着那个熟悉又似乎有些不同的背影，眼神里多了些敬佩。
这位将军，好像醒了之后，比以前更烈，也更……让人捉摸不透了。
李云龙站在高台上，望着奔跑的队伍，嘴角终于露出一抹满意的笑。
这江东军，底子不错。
只要好好打磨打磨，未必不能成为一支锐不可当的虎狼之师。
还有十天到酸枣。
这十天，足够他把这把刀，先磨得锋利一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