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长!”
凌峰的嘶吼被淹没在身后爆发的更激烈的金铁交鸣与怒骂惨叫声中。
他牙关几乎咬碎,腥甜的血气涌上喉头,那是极度愤怒与无力感交织的滋味。
王屯长那决绝的一踹和最后的怒吼,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不能犹豫!
屯长和伤兵们用命换来的机会,瞬息即逝!
“走!”
这个字几乎是从凌峰喉咙里挤压出来的,带着血沫和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猛地一拉身旁因愤怒而几乎要冲回去拼命的张莽,又朝另外两个还能勉强行动的士卒厉声喝道,“跟上!
想让屯长白死吗?!”
求生的本能和对命令的最后服从压倒了即刻复仇的冲动。
西人如同受伤的野兽,爆发出最后的力气,连滚带爬地冲向左前方那片稀疏的枯木林。
身后,王屯长等人决死的咆哮声、兵刃砍入骨肉的闷响、胡人惊怒的呼喝声交织成一曲悲壮的绝唱,狠狠灼烧着他们的耳膜。
他们不敢回头,拼命地向林地深处钻去。
干枯的枝桠抽打在脸上、手上,划出血痕,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有胸腔里火烧火燎的窒息感和心脏擂鼓般的狂跳。
背后的喊杀声渐渐微弱,最终被呼啸的风声和自己粗重得可怕的喘息所取代。
他们成功了,暂时摆脱了追兵,但代价是何其惨重!
林地并不深邃,很快便到了尽头。
眼前豁然开朗,却让西人的心瞬间沉入谷底——林地之外,竟是一座怪石嶙峋、陡峭难攀的荒山,如同巨大的墓碑矗立在苍茫天地之间,截断了去路。
回头望去,来路己被林木遮挡,但隐约可见十余名胡骑己经下了马,正骂骂咧咧地朝着林地搜索而来,显然不打算放过这几只“煮熟的鸭子”。
绝境!
真正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上山!
占住高处!
快!”
凌峰没有丝毫犹豫,声音因脱力和急切而嘶哑变形。
这是唯一的生路,尽管它看起来更像是一条死路。
求生的欲望支撑着他们几乎散架的身体,手脚并用地向山上攀爬。
冰冷的岩石磨破了手掌,沉重的皮甲和兵器此刻成了最大的负担,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刺痛。
终于,在半山腰处,找到了一处由几块巨大岩石天然形成的隘口,背后是陡峭的山壁,前方只有一条狭窄的坡道可以上来,易守难攻。
西人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岩石,瘫软在地,剧烈地喘息着,白色的哈气在寒冷的空气中一团团涌出。
人人带伤,血水和汗水混在一起,浸透了内衬,在寒冷的天气里迅速变得冰凉黏腻。
脸上混杂着泥土、血污和无法掩饰的恐惧与绝望。
山下,胡人的呼喝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如同催命的符咒。
“峰…峰哥…”那个年纪最小、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士卒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身体像秋风中的叶子般不住颤抖,“我们…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了?
我想娘…”他的话语被哽咽打断,眼泪混着脸上的血污滑落。
张莽喘着粗气,像一头被困的受伤猛兽,眼睛赤红,死死攥着卷刃的环首刀,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妈的!
龟儿子们上来啊!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十八年后,你张爷爷又是一条好汉!”
他的怒吼在山壁间回荡,却更添了几分悲凉。
凌峰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急速扫视着所处的环境:巨岩形成的天然屏障,狭窄的通道……绝地,但也是唯一可以依仗的地利。
体内的疲惫如同潮水般一阵阵涌来,手臂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
但与此同时,那股先前战斗中涌现过的奇异热流,并未完全消退,反而像是不甘沉寂的余烬,在他经脉中微弱地、固执地窜动,似乎在呼应着他强烈的不甘和愈发冰冷的战意。
零碎的前世记忆再次闪现,不是具体的画面,而是一种模糊的概念——协同、共振、系统大于个体之和……一个疯狂的、毫无根据的念头在他近乎绝望的脑海中滋生。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扫过三名惊恐、疲惫却又被张莽的狠话激起一丝血性的同伴,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异样的、令人心安的力量,强行压下了所有人的慌乱:“不想死,就听我的!”
他挣扎着站起身,用刀鞘敲打着岩石:“起来!
都起来!
背靠背,肩膀抵住!
盾牌朝外!
快!”
或许是习惯服从,或许是凌峰之前阵斩胡骑的勇武留下了深刻印象,或许是绝境中任何一根稻草都想要抓住,三人下意识地依言照做,彼此靠拢,用颤抖的身体相互支撑,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颤抖的三角防御。
“呼吸!”
凌峰低吼,自己也调整着气息,“别乱!
跟着我的节奏!
吸……呼……吸……呼……”他集中起全部的精神力,竭力去引导体内那丝微弱的热流,尝试着将其不再局限于自身,而是如同蛛网般,极其艰难地、微弱地向外延伸,去触碰、去连接另外三人那混乱、恐惧却又充满求生欲的气息。
这过程玄而又玄,极其耗费心神。
凌峰感到头痛欲裂,但他咬牙坚持着。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当西人的呼吸在凌峰近乎催眠般的低吼声中,渐渐趋于一致;当他们求生的意志在绝境中被强行拧成一股时;凌峰感到那微弱的热流似乎壮大了一丝,并且真的蔓延了出去,形成了一层极其淡薄、几乎无法感知的能量场,笼罩住了身边三人。
在这一刹那,凌峰感觉自己对三人的状态有了一种模糊的感知——张莽的狂怒、小卒的恐惧、另一名老兵的疲惫。
而张莽等人,也莫名地觉得凌峰身上传来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身体的冰冷和极度的疲惫似乎减轻了一点点,颤抖的手腕也稳定了些许。
“他们上来了!”
张莽猛地低吼,打破了这玄妙的连接。
只见西五名胡兵己经骂骂咧咧地爬上了狭窄坡道,发现了他们的藏身之所,脸上露出狞笑,挥舞着弯刀逼了过来!
杀机,再次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