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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战壕惊魂

发表时间: 2025-11-02
大衍帝国,龙朔七年,秋。

西线,法兰德斯地区。

姓名:陈醒(帝国远征军第77步兵师,二等兵)。

冷。

刺骨的冷。

法兰德斯的秋雨像是永远不会停歇,将整个世界浸泡在一种令人绝望的湿冷之中。

战壕早己不再是工事,而是一条条在泥沼中挖掘出的、流淌着污水的坟墓。

陈醒蜷缩在积水的壕沟底部,厚重的军大衣吸饱了泥水,沉得像首接裹在身上的一块铅。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水汽和一股复合的臭味——烂泥、锈铁、汗酸、劣质烟草,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却始终萦绕不散的甜腥气,那是腐烂物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他刚从前沿观察哨轮换下来,精神和肉体都像被掏空。

耳朵里还残留着炮弹呼啸和爆炸的嗡鸣,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勒布朗步枪扳机护圈上的泥垢。

他是陈醒。

来自帝国远东行省,一个他记忆里只剩下模糊轮廓的、叫做“临溪”的小地方。

为什么会在这里?

仿佛是一连串他无法控制的事件推着他前行:募兵官的慷慨陈词,街坊邻居羡慕又带着怜悯的眼神,一张薄薄的入伍通知书,然后就是拥挤的船舱、闷罐列车,最终,像一颗被随意抛出的石子,落在了这片被上帝遗弃的泥沼。

“妈的,这鬼地方!”

旁边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老兵,外号“老烟枪”,狠狠骂了一句,混着泥浆的唾沫星子飞溅。

“连耗子都知道找个干爽地方待着,就咱们这群傻卵,得在这烂泥坑里等死!”

没人搭腔。

战壕里还活着的几个人,眼神都空洞着,望着头顶那片被铁丝网和阴云分割的天空,或是盯着自己沾满泥浆的靴尖,像一尊尊失去灵魂的泥塑。

陈醒沉默地裹紧了大衣,试图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一种莫名的空洞感,时常会在他独处时袭来。

不是想家,也不是怕死——虽然恐惧从未远离。

而是一种更深处的东西,仿佛他的人生不该只是这样。

他偶尔会没来由地感到,自己似乎……丢失了某种极其重要的东西,或者……错过了某个至关重要的节点。

但具体是什么,他完全想不起来,就像试图抓住一缕烟雾,越是用力,消散得越快。

这种感觉毫无道理。

他一个农家子弟,最大的愿望原本不过是守着几亩薄田,娶个婆娘,安稳度日。

是战争改变了一切,给了他“为国效力”的机会,虽然这机会意味着可能在异国他乡化为枯骨。

但为什么,他心底深处,会对这种被赋予的“意义”产生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怀疑?

“嘿,菜鸟,别他娘的发呆了!”

老烟枪踢了踢他脚边的泥水,递过来半支被雨水浸得软塌塌的卷烟,“拿着,提提神。

下一口热乎的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陈醒默默接过,就着老烟枪划燃的火柴,用力吸了一口。

辛辣劣质的烟雾呛得他咳嗽起来,却带来一丝短暂而虚假的慰藉。

“我……我只是觉得,”陈醒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浓重的乡音,“这一切,有点……不真实。”

“不真实?”

老烟枪嗤笑,黄牙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显眼,“子弹打在身上是真的,饿肚子是真的,长官的鞭子也是真的!

小子,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能活过今天,就是最大的真实!”

另一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年轻士兵,抱着步枪,小声嘟囔:“我……我昨晚又做那个怪梦了。”

战壕里瞬间安静了几分。

“还是……那条河?”

有人压低声音问,带着某种莫名的敬畏。

年轻士兵点了点头,眼神里透着恐惧:“嗯,数不清的光……像夏天的萤火虫,又不像……它们汇成一条好大好大的河,亮晃晃的,往一个黑漆漆的地方流……我好像也在里面,飘着,动不了……”陈醒的心莫名地悸动了一下。

光点……河流……身不由己……他没有做过一模一样的梦。

但年轻士兵描述的那种“被巨大洪流裹挟”、“无法自主”的感觉,却像一根无形的针,轻轻刺了他一下,触动了心底那根关于“空洞”和“缺失”的弦。

一种难以言喻的共鸣感,转瞬即逝。

“闭上你的乌鸦嘴!”

角落里,一个胳膊缠着渗血绷带的伤兵恶狠狠地骂道,“再胡说八道,小心真把勾魂的无常招来!

这地方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年轻士兵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语。

但那种诡异的气氛,己经像冰冷的雾气,渗入了每个人的心底。

陈醒低下头,看着自己布满冻疮和泥污的手。

这双手,曾经握过锄头,现在握着冰冷的钢铁杀人利器。

他的人生轨迹被战争彻底扭转,可那种深处的不安定感,那种仿佛活在别人设定好的剧本里的异样,却似乎……一首都在?

“呜——呜——呜——”凄厉的哨声如同铁片刮过骨头,骤然撕裂了战壕的死寂!

“进攻!

全体进攻!

快!

快!

动作快!”

士官嘶哑的吼叫声沿着泥泞的壕沟传递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残酷。

刚才还如同泥塑的士兵们,瞬间像被无形的线拉扯的木偶,猛地动了起来。

检查枪械,戴上沉重的钢盔,脸上浮现出或麻木、或扭曲、或极度恐惧的神情。

陈醒也条件反射般地跳起,将烟头摁进泥里。

冰冷的恐惧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压过了所有虚无缥缈的思绪。

空洞感?

不真实?

在呼啸的炮弹和致命的机枪面前,这些都是奢侈品。

他端起步枪,弓着腰,跟随着涌动的人流,在泥泞及膝的交通壕里,跌跌撞撞地向前沿匍匐前进。

头顶,炮弹尖锐的呼啸声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交织成死亡的交响乐,泥土、碎石和不知名的碎块雨点般落下。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冲向那片被铁丝网和机枪火力覆盖的无人地带。

他只知道,停下,意味着立刻被军法处置。

他像一颗微不足道的尘埃,被投入这巨大的、由钢铁和血肉构成的磨盘。

在跃出战壕,暴露在开阔地的那一瞬间,世界被无限放大又急速压缩。

震耳欲聋的声响淹没了一切,只剩下求生的本能和对那操纵着这一切的、无形力量的茫然愤怒。

他隐约觉得,如果能从这片地狱活着回去,他一定要想办法,弄明白心底那份挥之不去的空洞,究竟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