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大上海歌舞厅后台,依萍准备上场大上海的镁光灯暗了,我坐在化妆镜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小腹。
镜子里的人还顶着“白玫瑰”的浓妆,可眼神早就散了。
“宝宝,妈妈该不该告诉你爸爸?”
胭脂擦到第三遍时,红牡丹甩着羽毛披风闯进来:“白玫瑰,你今天安可唱了三遍《假惺惺》,客人疯了一样往台上扔大洋!”
她扳过我肩膀,“魂儿被谁勾走了?”
我扯出个笑:“可能…天太热了。”
她突然凑近我领口嗅了嗅:“你换香水了?
怎么一股——该我上场了!”
我抓起话筒落荒而逃。
聚光灯追着我,唱到“假惺惺,假惺惺,你的眼泪像毒药”时,胃里突然翻江倒海。
我死死掐住大腿,高跟鞋在裙摆下发抖。
台下黑压压的人群里,恍惚有个穿西装的影子——像极了那晚旅馆里,何书桓替我擦掉口红的手指。
“白玫瑰!
再来一首!”
醉汉把整瓶香槟砸在舞台边缘,玻璃碴溅到我脚边。
我笑着唱,心里在哭。
这肚子里的孩子,比香槟瓶还易碎。
下场时旗袍后背全湿透了。
秦五爷堵在后台通道,雪茄烟圈喷在我脸上:“今天收的花篮破纪录了。”
“谢谢五爷。”
我低头绕开他。
他突然用文明杖拦住我:“跟何书桓吵架了?”
我指甲陷进掌心。
全世界都以为我只是失恋,没人知道我身体里藏了个炸弹。
“他…在绥远挺好的。”
我盯着他袖口的金纽扣,“听说要升主编了。”
秦五爷突然冷笑:“那小子要是敢负你,老子让他横着出上海滩。”
我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李副官的车轮碾过霓虹倒影,我仰头看天,月亮瘦得像片指甲盖。
“依萍小姐,您最近…不太对劲。”
李副官喘着粗气爬坡,“要不要去广慈医院看看?”
我猛地抓紧车篷:“你告诉妈妈了?”
“没、没有!”
他吓得车把都歪了,“就是…您这半个月,吐了三回……”夜风把眼泪吹到耳后。
连拉车的都看出来了,何书桓却连个梦都不托给我。
推开阁楼门时,鸡汤香气混着中药味扑面而来。
母亲蹲在煤炉前扇火,白发丝粘在汗湿的额头上。
“妈!”
我冲过去抢蒲扇,“医生说您不能久蹲!”
她仰起脸笑:“这老母鸡炖了六个钟头,最补气血。”
砂锅里浮着枸杞红枣,油星子金灿灿的。
我鼻子一酸。
上次吃鸡还是过年,她当掉玉镯子换的。
“太奢侈了…”我嗓子发哽,“咱们还欠着房租…”母亲突然把汤勺“咣当”扔进锅里:“你现在是两个人!”
鸡汤溅到我的手背,烫出红痕。
两个人。
多重的两个字啊,压得我脊椎都要断了。
半夜我被胎梦惊醒,梦见个糯米团子似的小手抓我项链——那还是书桓送的白金链子。
手摸到小腹,还平坦着,可我知道里头有个生命在长。
他会长出何书桓的桃花眼,还是我的倔下巴?
母亲突然在黑暗里开口:“明天…我去求李副官找尔豪。”
“不行!”
我赤脚跳下床,“王雪琴会活撕了我们!”
“那你要怎么办?”
母亲声音发抖,“等肚子大起来,大上海那些豺狼…”我摸到梳妆台上的剪刀,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
秦五爷说得对,上海滩每天都有女人消失。
天蒙蒙亮时,我摸出压在枕头下的战地报纸。
照片里书桓搂着如萍的肩,两人站在绥远的战壕前笑。
剪刀“咔嚓”剪碎合影,我对着未成形的肚子轻声说:“宝宝,你爸爸…永远不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