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跪在积水里，指尖抠进沥青裂缝。
雨水顺着发梢滴进眼睛，他没抬手去擦。
左耳后的疤还在发烫，像有根烧红的针插在皮下。
他闭着眼，掌心贴着冰冷的地面，那枚一元硬币从指缝滑落时，他听见了声音——不是雷，也不是雨，是硬币滚动时带起的一丝极细的嗡鸣，仿佛它划过的每寸路面都在共振。
他睁开眼。
硬币己经滚出两米远，在昏黄路灯下翻了个身，跌向路沿的排水缝。
就在它消失的瞬间，一道微光浮现在空气中，如烟似雾，勾勒出它刚刚滚过的轨迹。
金色的，半透明，像被风吹散的余烬，却清晰得不容错认。
林骁屏住呼吸。
他不是看错了。
那不是幻觉，也不是雨幕折射的光斑。
那是一条“路”——一条由光构成的、只属于这枚硬币的移动路径。
他撑着膝盖往前爬，工装裤被污水浸透，摩擦着粗糙的地面。
喉咙发干，低血糖带来的眩晕又开始上涌，但他不敢停。
他盯着那道残影，哪怕它越来越淡，哪怕雨水不断冲刷着视线。
他知道，如果现在放弃，明天醒来，他可能会说服自己——那只是雷击后的神经错乱。
硬币卡在了排水沟的铁栅缝隙里，只露出一点边缘。
他伸手，指尖刚触到金属，残影就断了。
光消失了。
他愣住。
耳边的嗡鸣却没停，反而更清晰了一瞬，像是城市深处有某种东西在回应他。
他收回手，喘了口气，重新闭眼。
怀表还在胸前，铜壳冰凉。
他用右手握住它，左手按在左耳后，用力一 press。
刺痛炸开。
不是幻觉，是真实的电流感，顺着神经窜进颅腔。
他咬牙，把注意力全部压向那枚硬币——它的重量，它的温度，它此刻静止的位置。
他不再去“看”，而是去“听”。
听它留在这条街上的回响。
嗡——声音回来了。
比刚才更稳，更近。
它不再是一片混沌的背景音，而是聚焦成一条线，从他耳后延伸出去，首指排水沟深处。
他睁开眼，顺着那声音的指向，慢慢俯身，手指沿着沟沿摸索。
指尖碰到了金属。
他抠了一下，硬币松动了。
他把它捞出来，攥在掌心，滚烫的。
光没再出现，但他知道它存在过。
他坐在积水里，背靠着天桥水泥墩，喘着气。
雨水打在脸上，他却感觉不到冷了。
刚才那几秒，他不是在追一枚硬币，而是在追踪某种规律——钱的规律。
它移动过的地方，会留下痕迹。
不是肉眼可见的划痕，而是只有他能“听”到、“看”到的残影。
他摊开手掌。
硬币静静躺着，沾着泥水，边缘有些磨损。
他记得它从哪来——三天前，他在便利店买最后一块面包时，收银员找给他的零钱。
那是他失业前最后花出去的一笔钱，也是他口袋里唯一剩下的金属。
现在，它成了第一个被他“看见”的东西。
他把它翻了个面，盯着上面的国徽。
雨水冲刷着图案，可他忽然意识到——这枚硬币，不只是金属。
它是“流动”的证据。
它去过便利店，被收银机吞过，被手指捏过，被扔进零钱罐，又被取出，最后落进他手里。
它穿行在城市的毛细血管中，像一滴血，带着自己的路径。
而他，刚刚看见了它的“血迹”。
他缓缓握紧拳头，硬币硌着掌心。
他低头看向怀表，表盘依旧停在6:00，指针纹丝不动。
可他不再觉得它坏了。
它像是在等什么——等他真正理解这能力的规则。
他站起身，腿有些发麻。
天桥下的积水己经退了些，警报系统依旧沉默，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远处的霓虹灯在雨中模糊成色块，银行、ATM、自动售货机……无数个点在他脑海中浮现，又迅速被压制下去。
他知道现在不能想太多。
这能力还太脆弱，像一根刚接上的电线，稍微用力就会断。
他必须控制它。
他把硬币放回口袋，从夹克内袋掏出怀表，打开表盖。
铜壳内侧的符号依旧看不懂，但他用指尖轻轻描摹了一遍。
不是为了破解，而是为了确认——他还活着，还能触碰真实的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闭眼。
这一次，他不再被动地“听”，而是主动去“找”。
他想象自己站在城市的地底，听着千万枚硬币、纸币、电子数据的流动声。
他试着把注意力集中在最近的一台ATM机上——就在两个街区外，昨天还有人取过钱。
嗡鸣声变了。
不再是单一的线，而是网状的震动，密密麻麻，像无数细针扎进耳膜。
他猛地睁开眼，太阳穴突突跳动，鼻腔一热，一滴血顺着鼻翼滑下。
他抬手擦掉，指腹沾着血。
不行。
太远了。
他的身体撑不住。
他退回原点，重新聚焦——只盯住口袋里的硬币。
它现在静止了，但它的“声纹”还在。
他能感觉到它残留的震动频率，像心跳的余波。
他抬起脚，往前走了一步。
硬币的震动没变。
他又走一步，转向左边。
震动轻微偏移，像是被拉长了一丝。
他停下，闭眼，顺着那偏移的方向看去——没有光，但他的“感知”里，浮现出一道极淡的虚线，从他脚下延伸出去，指向东南方。
那是硬币昨天被扔进自动售货机时的路径。
他还不能追踪活物，不能锁定电子流，甚至不能看清太远的过去。
但他能锁定“钱”本身，只要它接触过他的身体，只要它留下过移动的痕迹。
他睁开眼，雨水顺着眉骨流下。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把怀表收回内袋，拉好夹克拉链。
他知道这能力有边界。
他也知道，它真实存在。
他迈步离开天桥，脚步比来时稳了许多。
湿透的工装裤贴在腿上，但他不再觉得沉重。
他穿过空荡的街道，路过一家关了门的便利店，玻璃上贴着“暂停营业”的告示。
他停下，隔着玻璃看向收银台。
那里有一台老式点钞机，旁边堆着几叠零钱。
他盯着其中一枚一元硬币，它混在一堆零钱里，毫不起眼。
他抬起手，隔着玻璃，指尖轻轻按在自己的左耳后。
刺痛再次传来。
他闭眼。
一秒，两秒。
没有光。
但他听见了——一丝极细的嗡鸣，从那枚硬币的方向传来，像是它在回应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