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五年,津门的雪比往年来得早。
铅灰色的天空下,法租界的霓虹与老城厢的飞檐交错,有轨电车叮当驶过结冰的街道,将“燕春班”的戏报子吹得簌簌作响。
戏报上“苏砚秋”三个字写得飘逸,配着他着《霸王别姬》中虞姬装的半身像,眼波流转间,竟让寒风都软了几分。
后台的化妆镜前,苏砚秋正由徒弟小豆子上妆。
象牙色的脂粉铺在他本就白皙的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一支细细的狼毫笔蘸了胭脂,在他眼尾晕开两抹绯红。
“师父,今晚包厢里又来了位阔爷,出手就是三根金条,点名要听您的《游园惊梦》。”
小豆子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兴奋,“听说是南边来的大人物,身边跟着的护卫都配着德国造的手枪呢。”
苏砚秋握着水袖的手顿了顿,镜子里的目光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他放下水袖,指尖在妆匣底层轻轻一触——那里藏着一枚小巧的黄铜哨子,是“星火社”的联络信号。
“知道了,按规矩来。”
他声音温和,带着旦角特有的柔润,“今晚的戏,可得唱得仔细些。”
戏台前早己座无虚席,叫好声此起彼伏。
当苏砚秋扮着杜丽娘登场,水袖一抛,莲步轻移,整个戏园瞬间安静下来。
他开口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声线婉转,眼神幽怨,台下顿时掌声雷动。
二楼的包厢里,沈惊寒正端着茶杯,目光落在戏台中央。
她穿着一身藏青色的中山装,头发梳得整齐,额前的碎发用发胶固定住,露出光洁的额头,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留下线条硬朗的下颌。
若不细看,任谁都会以为这是位年轻的军阀公子。
“少帅,这苏砚秋的戏,确实名不虚传。”
身旁的副将林墨低声说道,他目光警惕地扫过西周,“只是南边来的那些人,今晚也来了,就坐在隔壁包厢。”
沈惊寒微微颔首,手指在茶杯沿轻轻摩挲。
她此次来津门,明面上是为了视察父亲沈司令麾下的驻军,实则是为了追查一批被倒卖的军火——这批军火本是父亲准备用来抵御日军的,却在运输途中失踪,线索首指津门的地下黑市,而黑市的背后,似乎与“星火社”有关。
传闻“星火社”的领袖行踪诡秘,连性别都无从知晓,只知道每次行动前,都会在现场留下一枚刻着“星”字的火漆印。
“继续盯着。”
沈惊寒的声音低沉,刻意压着嗓子,带着几分男子的粗哑,“注意苏砚秋身边的人,我总觉得,这个人不简单。”
戏至***,苏砚秋一个旋身,水袖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就在此时突然,一队日本兵破门而入。
领头的少校用蹩脚的中文说道:“苏老板,川口大佐请您上门一叙。”
苏砚秋看着周围用枪指着他的日本兵,微微一笑:“请?
我们中国人的请,可不会用枪指着客人。”
包厢里,沈惊寒看楼下乱糟糟的一幕,眯起眼睛,偏头示意林墨下楼解决了这个麻烦。
林墨点头,转身下楼。
“这是何意?
苏老板是我家少帅的贵客,川口先生这是要与我们为敌宣战?”
少佐看到来人,赶忙示意手下收起枪,回道:“不知林副将也在这里,冒昧了。
川口大佐很是欣赏苏老板,请苏老板过府一叙。
并无恶意,还请林副将行个方便。”
“不方便。”
说着,林墨从腰间拔出配枪,首指那人的脑门。
一瞬间,戏院里响起了一阵枪上膛的声音,空气似乎也凝固了。
两方人似乎下一秒就会开战,就在此时,一个小兵跑进来,对着少佐耳语了几句。
少佐狠狠盯了林墨一眼,愤愤道:“撤!”
“多谢先生相助。”
苏砚秋说着,不动声色的轻轻挥动了一下手中的手帕。
“苏老板客气了。”
林墨说着,微微抬了一下手臂。
都是不起眼的小动作,却有一一枚小巧的纸团精准地落在林墨手心。
林墨不动声色地握紧纸条,转身上楼后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小字:“子时,西郊废仓库,交易。”
沈惊寒瞥了一眼纸条,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她放下茶杯,对林墨低语:“通知弟兄们,准备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