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晤士河宛如一条蜿蜒的银蛇,在渐浓的暮色中缓缓流淌。
河水表面升腾起一层薄薄的灰青色雾霭,仿佛给这条古老的河流披上了一件神秘的面纱。
那雾霭逐渐弥漫开来,将河畔的苏富比拍卖厅笼罩其中。
这座建筑独具特色的哥特式尖顶,此刻在雾气的映衬下,犹如水墨画中干枯的树枝,显得格外孤寂和凄美。
沈知意静静地伫立在三楼的拱窗前,她身着一袭精致的旗袍,身姿婀娜。
手腕处,一串沉香木珠串轻轻颤动着,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
仔细看去,这串珠串共有三十八颗珠子,每一颗都圆润光滑、色泽深沉,而这个数字恰恰与即将展出的那件华丽冠冕上的主钻数量相同。
一阵河风吹来,带着潮湿的水腥气,调皮地钻进了沈知意旗袍的立领之中。
她微微皱了皱眉,鼻翼翕动,嗅到了一股特殊的味道。
那是一种类似于铁锈的腥甜味儿,若有若无地萦绕在空气中。
这股气味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二十年前发生的一幕:当时,一支大西洋打捞队历经艰辛,从深埋海底的飞机残骸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檀木匣子。
当匣子被打开的瞬间,一股同样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与此时她所闻到的味道如出一辙。
"女士们先生们,接下来是第47号拍品。
"拍卖师沙哑的喉音被扩音器镀上一层金属质感。
穹顶水晶吊灯倏然熄灭,十二道幽蓝射灯如毒蜘蛛的足肢刺向展台。
祖母绿冠冕在防弹玻璃罩中苏醒,二十七颗梨形切割副钻在光束中织就一张碧色蛛网,蛛网中央的三十八克拉主石折射出孔雀翎羽般的冷光。
沈知意后颈泛起细密的疼。
八岁生日那夜,父亲用这顶冠冕为她绾发,翡翠冰凉的触感贴着颅骨,母亲站在梳妆镜后轻笑:"我们知意戴上这个,倒像是从敦煌壁画里走出来的小菩萨。
"镜面突然爆裂,无数碎片中映出母亲坠楼时翻飞的睡裙,血珠溅在冠冕的勿忘我花纹上,凝成永不凋零的露水。
"三百万英镑。
"二楼包厢传来清冷男声。
暗红天鹅绒帷幕被银质帘钩撩起,陆沉舟斜倚鎏金栏杆,月白色唐装领口微敞,锁骨处蛇形刺青随呼吸起伏。
他指间雪茄明灭的火光,像极了父亲书房里那盏永远燃到天明的青铜烛台。
沈知意攥紧18号象牙牌,鎏金边缘在掌心烙下新月形凹痕。
拍卖目录上的俄文说明突然扭曲成母亲遗书上的字迹——"翡翠易碎,人心易变"。
她闭眼听见大西洋的潮声,二十年前的暴雨夜,打捞队员从海底淤泥里捧出半枚双鱼玉佩,玉佩裂痕处嵌着父亲婚戒的碎钻。
"三百五十万。
"她举牌时沉香珠串撞出闷响。
这味道总让她想起父亲书房,檀木柜最深处锁着母亲未寄出的信,火漆印上是双鱼衔尾的图腾。
陆沉舟忽然低笑,笑声裹着冰碴滚过鸦雀无声的拍卖厅。
他俯身时银链从颈间滑落,吊坠里半枚玉佩在射灯下淬出冷光:"五百万。
"蟒蛇刺青游过喉结,在耳后化作衔尾之环,"碎钻才配廉价爱情,您说呢,沈小姐?
"防弹玻璃罩应声开启,陆沉舟拾起冠冕走向展台。
祖母绿在他掌心流淌着毒液般的幽光,台下贵妇们脖颈上的珍珠泛起死鱼肚白。
他停在红裙女郎面前,钻石流苏扫过雪白胸脯时,女郎睫毛颤动如濒死的蝶。
"1917年的冬宫之夜,亚历山德拉皇后戴着它走向行刑队。
"拍卖师的声音突然染上颤音。
陆沉舟将冠冕斜扣在女郎发间,碎钻拼成的勿忘我垂落额角,像情人的指尖在绘制临终的圣痕。
水晶吊灯骤然大亮。
沈知意霍然起身,鸦青色旗袍下摆扫翻路易十五风格的水晶烟灰缸。
碎钻在地毯上弹跳,宛如母亲坠楼时西散的梳妆镜碎片。
"这顶冠冕该配的,"她指尖划过展台边缘,白兰地酒液在玻璃罩上蜿蜒成泪痕,"是躺在太平间第三格抽屉里的尸骨。
"琥珀色酒液泼向冠冕的刹那,陆沉舟擒住她手腕。
沉香与雪茄的气息绞成致命的绳,他掌心薄茧摩挲着她脉搏:"沈家的火气,倒是比三年前更旺了。
"酒精点燃碎钻缝隙残留的血渍,碧色火焰中浮起焦黑的勿忘我花纹。
警笛声穿透彩绘玻璃时,冠冕坠地迸裂。
半枚玉佩从夹层弹出,正落在他敞开的领口。
沈知意瞳孔收缩——那缺失的齿状裂痕,与她贴身佩戴的另半枚完美契合。
"果然要沾着血才漂亮。
"陆沉舟碾碎玉佩边缘的灰烬,蛇形刺青随吞咽动作起伏。
残玉擦过她锁骨,在旗袍立领上划出猩红细线,与三年前订婚宴上他留下的咬痕重叠。
暴雨拍打宾利车窗,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画出破碎的莫比乌斯环。
沈知意踩下刹车时,踏板异常绵软得像母亲跳楼前夜揉皱的信纸。
古董店霓虹灯牌在雨幕中扭曲成血色旋涡,"永昌典当"西个鎏金大字突然迸裂,飞溅的玻璃碎片里,陆沉舟正把钻戒套进程雪薇的无名指。
金属刮擦声刺破耳膜。
安全气囊炸开的瞬间,沈知意看见后视镜里剪断的刹车线闪着蛇信般的冷光。
血腥味漫上喉头时,车门被生生撕裂,陆沉舟滴血的手掌托住她后颈,腕间沉香与血腥味在雨水中发酵成醇厚的毒。
"三年不见,"他抹去她唇角的血,食指按在她锁骨旧伤,"沈小姐的见面礼,倒是比订婚夜那刀更刻骨。
"雨珠顺着他下颌滴落,在真皮座椅上晕开成双鱼图腾。
沈知意反手将冠冕碎片扎进他掌心。
血珠溅在拍卖目录的勿忘我图案上,枯萎的花瓣突然舒展如生。
"这滴血,"陆沉舟笑着任鲜血浸透西服袖口的金线缠枝纹,"算我付的聘礼。
"救护车蓝光刺破雨幕时,沈知意瞥见古董店橱窗里破碎的乾隆点翠凤冠。
程雪薇站在满地狼藉中微笑,钻戒在无名指上折射出冰锥般的冷光。
而她腕间的沉香珠串不知何时少了一颗,空荡荡的绳结处,残留着陆沉舟衬衫上龙涎香的余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