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那抹诡异的微笑冻住了。
林九歌僵在台上,指尖残留着丝线崩断瞬间的灼痛,像被无形的针反复穿刺。
台下,死寂只维持了心跳漏拍的一瞬,随即被更猛烈的恐慌撕得粉碎。
“啊——!
杀人啦!”
“那木偶活了!
怪物!”
“救命!
快跑!”
哭喊声、桌椅翻倒声、践踏声轰然炸开。
人群像被惊扰的蚁巢,疯狂涌向出口。
闪光灯如同濒死癫痫的惨白闪电,胡乱劈在舞台和那片狼藉的观众席上。
林九歌猛地喘过一口气,胸腔***辣地疼。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舞台,拨开混乱逃窜的人潮,逆流奔向那个倒地的中年男人。
“让开!
让我看看!”
他嘶哑地吼着,声音淹没在鼎沸的喧嚣里。
终于挤到近前。
浓烈的……不是血腥味。
是一种陈年朽木混合着某种刺鼻树脂的味道,呛得他鼻腔发酸。
男人躺在地上,身体不自然地抽搐,脸色蜡黄如纸,眼球因极致的恐惧而暴凸,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右肩处,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断口。
没有预想中喷涌的鲜血,没有撕裂的肌肉组织和断裂的骨茬。
那断口处,是粗糙的、布满木质纹理的截面,如同被蛮力折断的旧家具。
一些淡黄色的、类似松香凝固后的碎渣从断口边缘簌簌掉落,混着少许暗褐色的、粘稠如糖浆的液体,缓慢地渗出来。
这根本不是人的伤口!
林九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忍着呕吐的欲望,伸手想去按住那“伤口”,哪怕只是徒劳。
指尖触碰到那木质断口,传来冰冷、坚硬、毫无生命力的触感。
这感觉,和他平日里抚摸那些百年戏偶的材质,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大脑一片空白。
是幻觉吗?
是舞台特效吗?
可掌心下清晰的木质感和那股怪味,残酷地宣告着真实。
“后生仔。”
一个苍老、沙哑,带着浓重闽南口音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像指甲刮过生锈的铁皮。
林九歌悚然回头,看到一个穿着藏蓝色粗布衫、身形佝偻的老妪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边。
老妪脸上皱纹深得能夹死蚊子,一双眼睛却异常清亮,正静静地看着他,手里提着一个泛黄的旧戏箱。
是那个总在天后宫门口摆摊卖彩扎人偶的怪婆婆,钟素云。
她怎么会在这里?
钟素云没看他疑惑的表情,枯瘦的手从袖子里探出,闪电般将一张硬纸片塞进他因沾满“木屑”而粘腻的手心。
那动作快得几乎像是错觉。
“戏,开场了。”
她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像浸透了凉水,“收票人,就是你。”
说完,她不等林九歌反应,便转身,像一滴水融入奔涌的人潮,眨眼消失不见。
那背影瘦小,却带着一种与周遭恐慌格格不入的沉寂。
林九歌摊开手心。
那是一张极其陈旧的戏票。
纸张泛黄发脆,边缘毛糙,像是被摩挲过无数次。
票面印刷模糊,依稀能辨认出剧名《双魂轿》,座位是“甲等壹排柒座”,日期却是一个早己过去的年份。
戏票正中,浸染着一片己经变成暗褐色的血迹,形状诡异,像一只窥视的眼睛。
“收票人……就是我?”
他捏着这张诡异的血戏票,心脏狂跳。
这是什么意思?
这场谋杀般的意外,是一场“戏”?
而他是被选中的“观众”?
“不准动!
举起手来!”
急促的脚步声和严厉的呵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终于冲破混乱的人群,围了上来,手按在腰间的装备上,如临大敌。
他们的目光扫过地上伤势(或者说“损毁情况”)诡异的受害者,又死死盯住蹲在旁边的、满手“木屑”的林九歌。
“是他!
我看见了,就是他的木偶突然跳下来咬人!”
有惊魂未定的观众在远处指着林九歌尖叫。
“控制住他!”
林九歌被粗暴地拉起来,反剪双手。
他没有反抗,只是死死攥着那张血戏票,指甲几乎要抠进票纸里。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警察的肩膀,再次望向舞台。
舞台上空荡荡的。
那尊惹祸的钟馗人偶,不见了。
只留下几根断裂的傀丝,孤零零地垂在台沿,随着混乱的气流轻轻晃动。
它去了哪里?
那个回头看的微笑……是真的吗?
被押着离开现场时,林九歌最后瞥了一眼那片狼藉。
急救人员己经赶到,正试图将断臂接回……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将那截断木对接回去。
那场景荒诞得令人头皮发麻。
警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刺耳欲聋。
林九歌被塞进警车后座。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也仿佛将他投入一个更令人窒息的囚笼。
他摊开手心,再次看向那张血戏票。
暗褐的血迹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活了过来,那只“眼睛”正幽幽地凝视着他。
戏,开场了。
而他这个“收票人”,己经被迫坐上了观众席。
下一幕,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