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林尘过得异常平静。
他按时去后山劈柴，去药园除草，做着所有杂役该做的活计。
只是那双深邃眼眸中偶尔闪过的厉芒，让本想再找他麻烦的侯三之流，心里莫名发怵，不敢过分相逼。
王胖子似乎也因萧厉少爷即将在外门大比上亲自收拾他的消息，暂时按捺下了立刻动手的念头，只是克扣起林尘的饭食和用度，愈发变本加厉。
对此，林尘表面逆来顺受，心中却是一片冰封的杀意。
虎落平阳，终究是虎。
龙游浅水，也终非虾蟹可欺。
这一切，他皆记于心底。
只待利爪再锋，獠牙再锐之日。
白日劳作，他并非全无收获。
在药园，他借着除草的便利，仔细辨认着这些最低等的灵植。
前世他站在万道绝巅，对这些“杂草”不屑一顾，如今身处微末，却不得不重新审视它们。
“枯荣草，性微寒，汁液有麻痹之效，过量可损经脉……但其根茎三寸之下，有一线生机未绝之气，若辅以三分烈阳花残瓣，以微火慢焙，竟能激发出一丝温养神魂之效？
有趣。”
“地根藤，坚韧难断，多用作捆扎……但其表皮下的粘液，遇月光则会散发微弱异香，能吸引低阶夜行虫豸……”他脑中那浩瀚如烟海的药理知识，此刻与眼前最卑微的实物一一印证，竟碰撞出许多前世从未想过的、属于“凡俗”的智慧火花。
这并非创造，而是“道”在最低层面的另一种体现。
帝者，并非一味高高在上。
真正的强大，在于能俯身洞察微尘，亦能抬手掌控星河。
夜晚，则是他最难熬，却也进步最快的时刻。
他依旧会引动那丝微不可察的混沌之气，忍受着经脉被一次次撕裂、又被那奇异气流缓慢滋养修复的非人痛楚。
丹田处那微小的气旋，己从几乎不可察，变得有米粒大小，散发着微弱却坚韧的灰芒。
进步微乎其微，但这具身体的力气，却是在实实在在的增长。
原本需要耗费大半日才能劈完的柴，如今只需一个时辰便能利落完成。
五感也变得更加敏锐，十丈内的风吹草动，皆能清晰入耳。
这一夜，他正忍受着修炼带来的剧痛，额头青筋暴起，汗水浸湿了身下的草席。
忽然，一阵极其轻微的、带着犹豫的脚步声在门外停下。
林尘瞬间收敛气息，眼中锐光一闪而逝，如同蛰伏的猎豹。
他如今的处境，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意味着致命的危机。
“林…林尘师弟，你睡了吗？”
门外传来一个压低的、有些熟悉的声音，是张铁山。
林尘目光微闪，收敛了杀意，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是张师兄？
门没闩，请进。”
张铁山推门而入，看到林尘脸色苍白、满头大汗的模样，吓了一跳：“林师弟，你这是……旧伤未愈，夜里有些难熬。”
林尘淡淡解释，转移了话题，“张师兄深夜来访，可是有事？”
张铁山脸上露出一丝惭愧和感激交织的复杂神色，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放在林尘床边。
“林师弟，这是我今日完成宗门任务，额外赏赐的两块下品灵石，还有一瓶最普通的‘活血散’……我知道这点东西对你现在的处境是杯水车薪，但……多谢你当日指点之恩！”
林尘看着那布包，没有立刻去接。
在修炼资源极度匮乏的当下，这两块灵石和一瓶低阶丹药，对张铁山而言，或许己是他能拿出的最大诚意。
这份雪中送炭的心意，比他前世收到的那些奇珍异宝，更显分量。
“张师兄客气了，当日不过随口一言。”
林尘语气平和，“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些资源，你自己修炼亦是需要。”
“不！
林师弟，你一定要收下！”
张铁山语气坚决，“我张铁山没什么大本事，但也懂得知恩图报。
你如今……处境艰难，我能力有限，帮不上大忙，这点东西若你再推辞，我心中难安！”
看着张铁山那憨厚却执拗的眼神，林尘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如此，便多谢张师兄了。”
他收下了布包。
并非他真的多么需要这点资源，而是他明白，有时候接受他人的善意，本身就是一种维系关系的方式。
见林尘收下，张铁山明显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憨实的笑容。
他又压低声音道：“林师弟，你千万要小心。
我今日听闻，王管事和萧厉少爷那边，虽然暂时不会明着动手，但暗地里恐怕会使绊子。
尤其是三日后的‘矿役’，你被分到了最危险的丙字七号矿道，那里……据说最近不太平，己经莫名其妙失踪过两个杂役了。”
林尘眼中寒芒微闪。
丙字七号矿道？
不太平？
他心中冷笑，这恐怕不是意外，而是人为安排的“意外”。
“多谢张师兄告知，我会小心。”
林尘平静回应。
张铁山又嘱咐了几句，这才悄悄离去。
陋室重归寂静。
林尘看着那两块下品灵石和那瓶廉价的活血散，目光幽深。
在这冰冷的修真世界，竟还能感受到一丝源自微末的暖意，倒是难得。
他将那瓶活血散拿到鼻尖轻嗅。
“三七分量不足，血竭年份不够，融合时火候太过……垃圾。”
他瞬间判断出这瓶丹药的成色，在前世，此物连给他当脚底泥都不配。
但下一刻，他脑海中却浮现出几种随处可见的、甚至连灵草都算不上的普通草药。
“若以无根水浸泡过的‘夜明砂’为引，辅以三片‘车前草’老叶，或许能中和掉这‘活血散’中因火候过猛产生的燥毒，药效能提升三成，更适合我现在这具身体吸收……”想到此处，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帝业，始于微末。
那便从改造这瓶最低等的“活血散”开始吧。
窗外，月色清冷，映照着少年那双愈发深邃沉静的眼眸。
潜龙，己在深渊之底，睁开了审视世界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