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味道总是让我想起死亡。我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捏着那张薄如蝉翼的诊断书，
上面的字迹在视线里不断模糊又清晰："胰腺癌晚期，预计生存期3-6个月"。窗外，
夕阳正把玻璃窗染成血色。我机械地数着：这是确诊后看到的第27次日落。"林小姐，
您考虑好了吗？"身后传来医生的声音，"化疗可以延长...""不用了。
"我把诊断书折成纸飞机，对着窗外的晚霞比了比，"我想去看看世界上的日落。
"医生叹了口气，递给我一个药瓶："止痛药，疼的时候吃两粒。"我道谢离开，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眼泪终于决堤。28岁，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却已经看到了终点。
走出医院，我鬼使神差地拐进一条陌生小巷。巷子尽头有栋废弃大楼，楼顶站着个人，
正对着夕阳举起相机。风吹起他的白衬衫，阳光为他镀上金边。我站在楼下看了很久，
直到脖子发酸。他拍得很专注，时而调整三脚架，时而对着取景器皱眉。
我突然想起抽屉里那沓从报社偷剪下来的照片——全都是他的作品，署名"许松"。这一年，
我每天下班都会绕路来看他拍照，像完成某种仪式。"反正时日无多。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止痛药，向楼梯间走去，"至少让我知道，被记住是什么感觉。
"天台的门吱呀作响，他惊讶地转过身。我深吸一口气，露出微笑："今天的晚霞不够红，
对吧？"……许松按下快门，咔嚓一声，又一张夕阳照定格在相机里。"今天的晚霞不够红。
"他自言自语，调整着三脚架的高度。天台的风有点大，吹得他衬衫哗哗作响。
这是他每天雷打不动的习惯——下班后直奔这栋废弃大楼的天台，拍日落。
公司里的人都说他怪，三十岁的人了，不谈恋爱不社交，整天就知道拍些没用的照片。
"谁说的没用？"许松对着空气反驳，"转瞬即逝的美丽才最珍贵。""我同意。
"一个女声突然从背后传来，吓得他差点把相机摔了。转身一看，是个穿白裙子的女人，
长发被风吹得乱舞，像幅画。"抱歉，吓到你了。"她笑了笑，眼睛弯成月牙，
"我在楼下看到有人在天台，就上来看看。"许松警惕地往后退了半步。这栋楼平时没人来，
突然冒出个陌生女人，换谁都得防备。"你在拍夕阳？"她没在意他的反应，
自顾自走到栏杆边，"今天的云层太厚，确实不够好看。"许松皱了皱眉："你也懂摄影？
""不懂。"她摇头，"但我看过很多日落。"她的侧脸在暮光中显得特别柔和，鼻梁高挺，
睫毛投下细密的阴影。许松鬼使神差地举起相机，按下快门。"***可不好。"她转头看他，
却没生气。"职业习惯。"许松尴尬地放下相机，"看到美的就想拍。""那在你眼里，
我很美？"这问题太直接，许松耳朵发烫。正想回答，她突然指着天空："快看！
"最后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把整片天空染成金红色。许松赶紧调整参数，连拍好几张。
转头想跟她分享，却发现人不见了。"怪事..."许松嘟囔着收拾器材，
发现地上有张纸条：你的照片缺少灵魂。——林晚许松捏着纸条愣了半天。
这女人什么来头？怎么知道他的照片缺什么？更奇怪的是，她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他明明没自我介绍。回家路上许松一直在想这事。经过便利店时，老板老王叫住他："许松，
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遇见个怪人。"许松接过他递来的啤酒，"在天台，
说我照片没灵魂。"老王哈哈大笑："终于有人说实话了！你那堆照片我看过，技术是挺好，
但死气沉沉的。"许松白了他一眼："你懂个屁。""我不懂摄影，但我懂人。
"老王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那女的长什么样？""挺漂亮的，穿白裙子，
叫林晚..."许松突然反应过来，"等等，你怎么知道是女的？"老王笑而不语，
转身去招呼其他顾客了。这老狐狸肯定知道什么。接下来几天，许松天天去天台，
但再没见到林晚。周五加班到九点，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发现公寓楼下站着个人。
白裙子，长发。"林晚？"许松试探着叫了声。她转过身，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饿了吗？
我买了宵夜。"许松警惕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问楼下便利店的。
"她晃了晃袋子，"吃不吃？凉了就不香了。"理智告诉他该拒绝，但肚子不争气地叫了。
许松叹口气："上来吧。"公寓乱得像被抢劫过，许松手忙脚乱地收拾沙发上的脏衣服。
林晚却径直走向书桌，拿起他打印的照片翻看。"这张构图不错。"她指着他最满意的作品，
"但为什么把地平线放这么低？""为了突出云层...""不对。"她摇头，
"你是害怕天空太满，所以下意识留白。就像你的人际关系，永远保持安全距离。
"许松僵住了。她说得一字不差。上周心理医生也是这么分析的。"你到底是谁？
"许松声音发紧。林晚打开餐盒，香气扑面而来："先吃饭。边吃边聊。
"炒河粉的味道意外地好。许松狼吞虎咽，她小口吃着，时不时看他一眼。
"我是个普通上班族。"她终于开口，"喜欢看日落，偶然看到你在天台，就上去了。
""那纸条呢？""直觉。"她擦擦嘴，"你的照片技术完美，但太...克制了。
像在害怕什么。"许松放下筷子："我拍风景而已，要那么多感情干嘛？
""因为..."她突然凑近，许松闻到她身上的栀子花香，"风景里有看风景的人。
"许松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晚之后，林晚开始频繁出现在许松生活里。每周三下班，
她准会在天台等他，带着不同的小吃。他们并排坐着，看太阳一点点沉下去。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日落？"有次许松问她。她望着远方："因为短暂啊。你看，
就那么几分钟，天空能变换十几种颜色。错过了，就再也看不到了。
""明天还会——""不一样的。"她打断他，"每天的晚霞都是独一无二的。
就像人..."她没说完，但许松懂她的意思。就像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七月的第三个周三，暴雨。许松冲上天台时浑身湿透，林晚却不在。正当他失望地转身，
一把红伞从楼梯间飘上来。"就知道你会来。"林晚从伞下钻出来，头发还是湿的。
"疯了吧你！"许松赶紧把她拉到屋檐下，"感冒了怎么办？"她笑着摇头："淋雨而已，
死不了。"许松突然注意到她手腕上的医院腕带："你去医院了？
"她迅速把袖子拉下来："例行体检。"然后转移话题，"今天拍不了日落了，
要不要去我家看照片？"这是许松第一次去她家。公寓很小但整洁，
墙上贴满世界各地日落照片。"都是你拍的？"许松惊讶地问。"有些是，有些是买的。
"她拿出热可可，"我去过很多地方，就为了看不同城市的日落。""最喜欢哪个？
""希腊圣托里尼。"她眼睛发亮，"那里的夕阳像打翻了颜料桶，整个爱琴海都是金色的。
"许松注意到书架上摆满医学书籍："你是医生？""曾经是。"她的笑容淡了些，
"现在...算是休假吧。"那晚他们聊到很晚。她告诉他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
靠奖学金读完医学院，却在实习期放弃了从医。"为什么？"许松问。"太累了。
"她轻描淡写地带过，但许松感觉没那么简单。回家路上，雨停了。
许松鬼使神差地绕到医院——就是她腕带上那家。值班护士警惕地看着他。
"请问...林晚是这里的病人吗？"护士脸色变了："你是她家属？""朋友。
"许松心跳加速，"她怎么了？"护士犹豫片刻："抱歉，不能透露病人隐私。
"许松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整晚睡不着。凌晨三点，手机突然响了。"许松。
"林晚的声音很轻，"现在能来天台吗？"许松套上衣服就跑。天台上，林晚裹着毯子，
面前摆着两罐啤酒。"睡不着？"许松挨着她坐下。"嗯。"她递给他一罐，"想看看日出。
"他们沉默地喝酒，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许松。"她突然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
你会记得我吗？""胡说什么呢。"许松皱眉，"你要去哪？""随便问问。
"她靠在他肩上，"就像你说的，转瞬即逝的美丽最珍贵。人也一样。"太阳升起来了，